这时格蕾丝刚好拿着一条法兰绒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
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约瑟夫猛得拉上窗帘,将对面挡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转过身来。
实际上,对面的窗帘也不过是一时不谨慎,才留下了一个小空隙罢了。
即使现在格蕾丝有心去看,估计也看不到什么。
但是约瑟夫就是下意识地不想他的总管先生看到这些,甚至连那微薄的一丁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对面发现我们了吗?”格蕾丝语气凝重。
“恰恰相反,我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但是……呃……他们要做的事或许、或许不太雅观,我认为你还是不要看为妙。”
“他们是同性恋人?”
这个想法一秒福至心灵。
再怎么说,格蕾丝也接受过不少二十一世纪文化的熏陶,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是远远比这些土生土长的英国人要高的。
在这个年代,几乎没人胆敢公开宣称自己是同性恋,而人们也很难把两个男人想象成一对恋人。
这也是他们的调查一直毫无进展的原因——即使知道蓝色玫瑰花含义的人,为了避嫌也不会真的告诉他们,蓝色玫瑰花真正代表着什么。
公爵大人却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莫名地感觉到了心虚。
“这件事是否该告诉弗格斯探长呢?”格蕾丝询问道。
以弗格斯探长的脾气,但凡违反法律的事,被他碰上了,他都不可能不管。
然而格蕾丝本人,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调查,导致两个无辜的人被送上绞刑架。
“即使我们不告诉他,洛丽丝最后也会告诉他的。”
这个女人既然用这件事威胁,就说明她本人对艾略特和罗德尼的关系十分清楚。
一旦她自己暴露了,她也必然会报复这两个人。
“你在同情他们。”公爵大人用的是肯定的句式。
窗帘还没有被拉开,现在又是大白天,房间里没有点燃蜡烛。
只有微弱的光,透过深灰色的窗帘,勉强让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周围的环境。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距离已然非常之近,近到格蕾丝可以感受到公爵大人呼吸时产生的气流。
女人的第六感,让格蕾丝察觉到了一丝不可知的危险,她偏转了方向,快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我想,任何真挚的、却不能公之于众的感情,都是值得同情的。”
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把公爵大人心里微微萌芽的某种不可见光的心思,又按了回去。
但总管先生的话,又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洛丽丝不可能有实质上的证据,只要我们找到罗德尼和艾略特的房东,在法庭上为他们作证,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公爵大人的声音回归冷静,“当然,流言蜚语是少不了的。”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在房间里等待着,在滞留了一段绝对“安全”的时长之后,他们才上门打扰。
对于公爵大人来说,等待的这段时间相当煎熬。
即使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真相,他仍旧对两个男人做那档子事接受不良。
这种感觉相当奇怪,两种冲突的观念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们怎么能这样?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段时间,公爵大人对于要面对的人,还有些躲躲闪闪。
我不会在那间狭窄的小公寓里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他们最好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实际上……
对面公寓的两个人只是在拥吻过后,吃了一个平静的下午茶。
这对可怜的恋人,只有在房东太太长时间不在家的时候,才有可能做一些出格的事。
不过可以想见,对于一个依靠房租度日,并且需要为租客提供餐饮和卫生服务的寡妇来说,出门,尤其是离开家超过两个小时的机会是不多的。
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艾略特还感觉到奇怪,“谁会这个时候来?”
走去开门的罗德尼先生一脸不耐烦,“我们不会购买任何……”
廉价的小商品。
后半句话被罗德尼先生吞回了肚子里。
“怎么是你们?”
作为被审问的对象,罗德尼先生根本不知道两人的身份,只以为他们是弗格斯探长的同事,某个警督什么的。
艾略特从后面冒出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戒备,“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格蕾丝拿出一本杂志,将有蓝色玫瑰花的一页展示给艾略特,“您不会希望在门口谈的。”
“好吧,有什么话请进来说吧!”三番五次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即使是温和的艾略特也开始懊恼了。
几人就坐后,罗德尼先生破罐破摔地靠在扶手椅上,面色不善地嚷嚷:“你们到底想干嘛?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就是上绞刑架!”
艾略特在旁边猛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的警示并没有起到作用,罗德尼先生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不要再畏首畏尾了,艾略特!”
说完这句,罗德尼先生转过头,对着约瑟夫说道:“你这家伙是那群条子的头儿吧?我要揭发那个女人!她是安德森的情妇!”
“伯蒂!”艾略特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得了吧!难道你真的要受那个女人的威胁,做她名义上的丈夫?”罗德尼先生瞪圆了眼睛,“我不会让你做她的丈夫,如果你执意要向她妥协,我会让你成为她的鳏夫!”
听着两个男人用这种恐怖的杀人威胁秀恩爱,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格蕾丝轻咳了一声,“我想两位把这件事想象得太严重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的指控,法院是不会相信的。”(1)
“但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在很长一段时间,流言都会围绕着你们的生活。”约瑟夫在旁补充。
“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不过你们真的不打算把我抓走?”罗德尼先生仍旧不信任面前的这两个疑似条子的家伙。
公爵大人连忙摆手,“别担心,我可不是苏格兰场的人,当然,我的的确确是一名治安官,不过伦敦的事可不归我管啊!”他眯了眯眼睛,“现在轮到你们拿出诚意了,你们刚才说的成为某个女人的丈夫是怎么回事?”
“由我来讲吧。”艾略特拍拍罗德尼先生的手背,对方堪称乖巧地坐到了壁炉旁,双手捧着一杯咖啡安静地待着,像一只被驯化的棕熊。
“这事说来话长……前段时间,也就是伯蒂被关进警局的时候,相信那天你们也在场,洛丽丝小姐被弗格斯探长请到了警局,假冒成安德森太太……”
当他礼貌地说到“洛丽丝小姐”的时候,壁炉边的“棕熊”先生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但是当她用那本象牙笔记本的封面暗示伯蒂的时候,伯蒂立刻意识到那不是安德森太太。”
罗德尼先生插了句嘴,“安德森太太为人正直到了刻板的程度,安德森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他不高兴地耷拉着嘴角,“实际上,我也没有告诉安德森,但是这家伙实在是聪明得吓人,仅仅是来这里做了几次客,他就把我完全看穿了。”
约瑟夫示意被打断的艾略特继续讲。
“伯蒂立刻明白她就是安德森太太那个被送到姨妈家寄养的双胞胎妹妹,安德森先生的情妇。这件事还是安德森先生主动告诉我们的,因为他发现了我和伯蒂的关系时,伯蒂曾经凶狠地恐吓了他。”
艾略特尴尬地笑了两声,“安德森先生应该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于是吐露了一些自己的秘密。洛丽丝小姐威胁伯蒂,只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那么您后来为什么又去了金雀花会所呢?”格蕾丝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是她写信威胁我,让我一定要在那天到金雀花会所一趟。”艾略特开始惴惴不安,“她只是让我在她的卧室里待了两个小时,期间她从后门出去了,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为此担忧了好几天,生怕她用这两个小时做了什么害人的事。”
“她确实做了一些害人的事,一位太太差点被她吓得见了上帝。”约瑟夫和格蕾丝对视一眼,已经确认了盗走信件的人就是洛丽丝。
“可是结婚又是怎么一回事?”格蕾丝追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昨天上午的时候,她趁着伯蒂不在,到这里来找我,要求我礼拜天的时候和她去教堂举办婚礼。”
艾略特瞥了罗德尼先生一眼,没有发现对方有暴走的倾向后,庆幸地舒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想和我做夫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
“据我所知,交际花并不是自由之身,她要怎么和你结婚呢?”
“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不过她当时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倒是让我相信她在礼拜日之前,绝对能获得自由。”
这让格蕾丝想起在银行时的那一幕。
要给这样一个高级交际花赎身,少说也要有几千镑,这笔钱来自于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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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时的司法机关还相当不完备,有很多案子都是在十几分钟内草草了结,很多法官会对被告有主观上的不信任,陪审团也十分不专业,以至于很多案子里被告都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导致当时有很多站在被告席上的人被错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