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柳还是没什么动静, 甚至从容平静的闭上了眼。
别人或许对小魔王的撒娇没有什么抵抗力,或者诧异于魔尊大人能如此地放下颜面。但对于江折柳来说,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 这人就不怎么要颜面了。
见他才那么几面, 就敢表露出超凡的不轨之心, 若不是长期考察下来确实是个正经人,估计都要以为他花心风流、见色起意。
不过他现在也见色起意,只不过只对着他一个人祸害罢了。
闻人夜见对方没有动静,心中更加忐忑不安,深深觉得行走在被抛弃的边缘, 连昨天舔到的甜甜奖励都有点不香了。
他把江折柳的腰身往怀里带, 解开外袍,从背后抱着他, 让对方的脊背贴进怀里, 低头磨蹭着道侣的耳畔, 执着地道:“确实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强行要帮你……那个……”
两个大男人说不太出来这个词,但是意思已经到了。
江折柳被他说话时的热息扑得耳尖发痒,觉得整个耳朵都开始酥酥麻麻的。对方还装作对他的敏感点全然无知的样子,气息越压越近,还咬了一下他的耳根。
……嘶, 热得发软。
江折柳抬手捂了一下耳朵, 韧性还是很强的,缓慢地从对方怀里挪了出去, 表明了自己坚定不移的决心。
闻人夜似乎呆住了, 没有想到这次这么严重, 愣愣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
小魔王都要委屈哭了。
折腾道侣的是他,在床上做什么事儿都拦不住的也是他,结果事后天天觉得委屈、觉得对方要踹了自己的也是他,什么便宜都让这个魔占了。
过了好久,江折柳没再被其他的声音打扰,又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感觉到小魔王摸上来了。
闻人夜这次什么都没做,就是又抱了他,然后从后面压在他的肩膀上,毛绒绒的发丝蹭过脖颈,连同那两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魔角,也有点分量地蹭着他。
江折柳习惯他的气息,不会被影响,正待即将入睡时,忽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好像有一点点不对劲。
以往的气息没有这么乱,心跳也很快,不是那种激烈运动的清亮心跳,而是那种情绪低沉时、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
他刚刚才坚定十足的心念突然动摇了一下。
所谓道侣,应该就是来考验他的道心的,江折柳修行已达臻境,如果不发生贴膜惨案,那应该是千年之内最有希望合道的修真界仙尊,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又不小心沾上一个道侣,总是因为对方的情绪而改变念头。
原本是登仙,如今却是入尘。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动作,每一句话和亲吻,都能让他清醒的思考之间渡上一层微妙的触觉,让他心软,让他在意,让他从冷彻的雪山之巅,坠入缠绵的十丈软红之中。
荆山殿灯影微晃,铜炉飘雾,内里点着一段凝神静气、收敛神思的月明香。
清夜坠玄天。
江折柳沉静心神,在无限的静谧之中,侧耳聆听对方一丝一毫的变化,最后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原来身份地位究至极境,所思所想,也与凡人爱侣并无不同,有情并不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别。
但有情,却能将不化之冰雪焐成春水。
江折柳稍稍动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见到小魔王伏在他肩膀上,眼圈忍得通红,虽然还没有哭,但估计也快了,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浑身都有一种马上就要被抛弃了的可怜感。
像被主人丢掉的大狗狗,也没有怨主人的意思,就是特别无辜、特别委屈。
闻人夜的五官轮廓很锋利,线条强硬刚直,不笑时都带着让人如芒在背的杀意,容貌俊美深邃,是那种霸道魔尊的标准外貌。别人看他都会害怕,但只有江折柳,总能从对方的微表情里,解读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小魔王好像有点受伤。心灵上的那种。
……也不知道他有啥理由受伤,又能折腾又能闹,每天活力都过分充足,他这把老腰都要让对方给玩断了,每天都要揉很久。
可能这就是大几百年的年龄差吧。江折柳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道侣的目光,如有所感地睁开了眼,正好对上江折柳的眼神。闻人夜得到了他的目光关注,精神稍稍一振,低头凑过去蹭他的鼻尖,声音低沉:“柳……”
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叫单字的。
江折柳被他蹭了好久,感觉他像是有一点动物习性似的,喜欢把自己的气息蹭到他身上。
江折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委屈什么?”
闻人夜既不好意思说自己难过得要死掉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用犯委屈,只能含含糊糊地道:“……因为你不理我。”
“我不理你,”江折柳很讲道理,“是为了你我的颜面考虑,我跟你从不生气,所有矛盾都是在床上,这你还没看出点什么吗?”
小魔王低着头,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听训。
“你有时还是会被本能侵占心神,显得特别……”江折柳差一点就要骂他畜生了,但是想了一下,这样岂不是自己就让畜生给干了,好像听着也不太对劲,就同样为了彼此体面,没有说出来,“你要改。不止是我难以承受的问题,主要是学会自控。”
小魔王顺从得不可思议,一边点头一边凑过来,紫眸微亮地看着他。
江折柳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对不起——”对方猛男撒娇,还撒娇得特别有成效,“我以后都乖乖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没有什么可信度,江折柳哪次不都是被这种乖巧可人小奶狗的表象误导,然后刚一上手抚摸,对方就立刻变成压着他推不开的大狼狗,跟没吃过肉似的跟他要,没出息极了。
但仙尊大人聪明一世,也常常在同一个招数里摔倒。
他怎么可能抗拒得了道侣撒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角,然后就被他眼神一亮地抱了过来,
闻人夜积极地贴了过来,小声道:“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人要傻了。”
江折柳抬手弹了弹他的角:“你的脑壳也没聪明过。”
闻人夜略感不服:“跟你没关系的事情,我都很聪明。遇见你之后,总是关心则乱、自乱阵脚。”
江折柳低低地笑了一声,摩挲着他的角把玩了一会儿,随后又松开手,语气平和地道:“好,那怪我。你……嗯?”
他话语忽顿,看着小魔王的掌心往小腹上贴过来。
对方的视线极其认真,掌心贴着他柔软的腰腹,专注地感受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给他揉着肚子,道:“好像变软了。”
江折柳:“……”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胖了一点。”闻人夜比划了一下,“鼓起来一点点,别处都没胖。”
他非常嫉妒:“为什么我喂不胖你,他就可以让你变软变胖?”
指的是肚子里这个球。
江折柳顿感无语凝噎。他自己的体型在结婴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很难再度更改,怎么可能吃胖,就是闻人夜再拿三百样魔界特产来喂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怎么,原来的手感你不喜欢?”
闻人夜嗅到了雷区的味道,精准避过:“没有,是你我就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我可以抱着你三天三夜,还可以一直埋进去不出来,还可以……”
他的嘴被捂住了。
江折柳面无表情地挡住了对方满口的“我可以”,平静地道:“行了,停。”
小魔王立刻停了下来,安静如鸡。
他看着道侣重新躺下,温和地钻进自己怀里,才觉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慢慢地跟他咬耳朵:“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不能输。”
江折柳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对方这种幼稚得无理取闹的“比赛”。
他闭上眼,平静道:“万古尘。”
万古尘是之前那个酒的名字。
闻人夜话语一噎,继续沉默片刻,似乎为自己的一诺千金感到了纠结。
但他没有纠结太久,就找到了一个好方法。
“我喂你。”他眼睛亮亮的,“你亲我一下,我来喂你。”
他这话说的诚恳至极,江折柳也被一时蒙蔽了,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凑过去亲了亲对方。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亲一下,喂一口。
如此行径,真是魔头本头。
————
大约是月份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江折柳的孕期反应明显见长,甚至有些干扰到了他的重修进度。中途阿楚也来到了荆山殿,只不过不光是阿楚,还有个子矮矮的玄武真君。
青霖没来,不知道是事务繁忙,也是不敢出现在闻人夜的眼皮底下。他俩可算不上关系好,甚至还彼此有点敌对的意思。
矮矮的玄武真君名叫玄双,目前的体型稍微长大了一点,不过也就跟阿楚差不多。
他是那种言语简洁的妖,这次来这里也是因为玄武之力带有守护的能力,可以为江折柳保驾护航。这不仅是青霖的委托,也是整个妖界对于江仙尊的致歉。
来得有点迟,但总比没有好。
玄双一身青色长袍,周身冷得发颤,他收敛气息,静默地待在对面,用本命法宝护持住整个内殿,守护之力笼罩过去。
他蹬着小短腿,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边喝一边跟江折柳下棋,言语淡漠地与对方聊了很多妖界的事,随后看了看屏风外干起老本行、非要亲手熬药的阿楚,忽然道。
“他神魂不牢,灵与肉有隙,最近才渐融。”玄双问道,“他,不是本方大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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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坠玄天——唐·韦应物《咏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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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又开马甲号》
江远寒是个魔君。
他修炼了一个秘术,可以捏脸选身份,开各种马甲,但需要收集目标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才能更上一层楼。
他当了白月光、再当朱砂痣,回头再整个小替身,让整个正道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上演无数狗血爱情故事。
直到不小心惹上隐世大能,被一层一层地剥掉马甲和衣服,冰凉凉的手捏住了他的后颈,贴耳低问。
“玩够了么?”
·
捏着他后颈的大佬也是个失忆渡劫的马甲怪。他渣过的那些正道英杰,全都是他的马甲。
这只手一贯的冰冷,亲手把自己的马甲一个个地在江远寒面前脱掉,用手指玩弄他口中的小尖牙,却蓦然被尖牙撕扯出伤口,留下血痕。
痛并爱意共生,就如同他每一次爱上江远寒时,
让他冷情耗尽,路走歧途。
让他满腔炽火,沉沦难拔。
两情相悦偏慢一步,从一而终总错分毫,拨云见日棋差一招。
至死不渝,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