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果断地道:“那肯定不止了……”
阿狼一口气还没有转回来,方楚楚已经接下去继续道:“这段时间给你看病抓药,还花了我不少钱,你现在少说要值五百文了。”
她把手掌摊开,伸到阿狼面前:“来,要赎身是吧,五百文,给我。”
阿狼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老半天才找回理智来,咬牙切齿地道:“好,我给你……”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中,没钱,他怔了一下,摸遍了全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他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了。
“嘿嘿嘿。”方楚楚得意地笑,“你哪里有钱,还想赎身?你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眼看着阿狼身上的气势明显不对了,个头大的人生气起来就是吓人,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也觉得一股凛冽之意扑面而来。
饶是方楚楚也有点吃不消,她倒退了一步:“那这样吧,你的家人在哪里?你叫他们拿钱来赎你,我也不要多,给我一两银子就好。”
她还坐地起价。
阿狼几乎气笑了:“从三百三十文马上就涨到一两银子了,真是多承你看得起我。”
方楚楚认真地板着指头:“花在你身上的本钱五百文,我就翻个倍,赚个利钱而已,又不算贪心,喏,你家住在哪里,我叫人给你家里送信去,快点把银子给我,我们两清。”
阿狼沉默了半晌,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低声道:“我记不得了,我忘了家在哪,也忘了父母是谁,除了‘阿狼’这个名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方楚楚讶然,围着阿狼转了两圈:“前头大夫就说过,你的脑袋伤得厉害,好大一个口子,他原本还担心你会不会变成傻子,这样看来,傻倒是没有傻,不过脑袋确实是坏掉了,这可糟糕了。”
阿狼冷冷地道:“我更记不得我怎么会典身为奴,不过,我记得是你救了我,日后我会赚钱还你的。”
方楚楚搓了搓手,瞥了阿狼一眼:“你既是我的奴隶,你日后赚的钱自然都是我的,你还想藏私房钱吗?我可告诉你,那是不行的。”
阿狼还没来得及发火,方楚楚又叹了一口气,用软软的声音道:“你也怪可怜的,不过放心好了,既然到了我家,我会对你好的,别担心,先把你身上的伤养好,其他的事情再说吧。”
阿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把积在心头的那股郁气吐出来,他看了方楚楚一眼。
温暖的阳光下,那个小姑娘的肌肤上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光,她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总是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就像山林间的小鹿。她的头发又细又软,小脑袋看过去有种毛绒绒的感觉,不知道是让人想摸一下、还是想敲一下。
阿狼不想和方楚楚说话了,他自己又去搬了张小凳子,就坐在那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那凳子太矮了,阿狼伸直了双腿,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更显得他的双腿笔直又修长。
方楚楚蹲了下来,托着腮在那里看着阿狼:“喂,阿狼啊,我问你,你会干什么活计?”
“什么都不会,我全部都忘记了。”阿狼说得理直气壮。
这下轮到方楚楚呆了一下,她的小嘴巴张了张,不肯死心,追问道:“做饭会吗?”
阿狼还没回答,崔嫂子不乐意了,在旁边插了一句:“楚楚,你是嫌弃嫂子的饭做得不好吗?”
好在阿狼马上回答:“不会。”
“农活会干吗?”
“不会。”
“养猪养鸡会吗?”
“不会。”
阿狼的脸虽然被头发胡子遮住,但连方楚楚也能感觉到,他脸都黑了。
方楚楚“哼”了一声,她才更不高兴呢:“这么大个头,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这个人到底会什么?”
她皱着鼻子,眼中的嫌弃之情满满地都溢出来了。
阿狼被她那样看着,有点受不了,他努力地想了想,迟疑地道:“我……好像会打架。”
方楚楚为之气结:“这个很不需要你,我自己也会呢。”
崔嫂子“嘁”了一声:“楚楚你在瞎说什么,你会什么打架,小心落到别人耳朵里,你要嫁不出去的。”
方楚楚沮丧地耷拉了脑袋:“不是吧,我用一只羊就换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羊还能吃呢,你有什么用,我错了、我好后悔,我要我的羊,你赔我。”
阿狼的嘴巴抿得紧紧的,反正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楚楚望着阿狼,神情泫然欲泣:“家里的肉都吃完了,我明天要到镇子后头的山上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打点兔子什么的回来,你个头大,特别能吃,我还要养你,唉,这往后的日子越发难了。”
阿狼的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了,忽然有点愧疚,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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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母鸡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那几只麻雀又来了,落在墙头上叽叽喳喳地吵着,嚣张得很。
方楚楚从外面回来,牵着她的小红马进了院子,从马背上拿下了一只兔子和一只山鸡。春天到了,这些小东西们都从窝里钻了出来,满山乱蹦达,看过去挺肥的,虽然比不上羊肉好吃,但打个牙祭也不错。
平日里方战都不许女儿上山去打猎,唯恐她遇到虎豹豺狼什么的,方楚楚也就这会儿趁着父亲不在家,偷摸溜上山去一趟,所幸收获还不错。
“崔嫂子,过来把这两个拾掇拾掇,趁着我爹不知道,我们这两天赶紧吃完它。”方楚楚提着兔子和山鸡走进了厅堂。
崔嫂子不在,一个男人坐在桌案边。
那个男人听见方楚楚的声音,眼睛望了过来。
方楚楚倏然觉得眼前一亮。
他的容颜是无法形容的俊美,剑眉斜飞,眼睛宛如明亮的星辰,鼻子又高又挺,嘴唇的颜色淡淡的,带着冷酷严肃的意味,整张脸的轮廓英挺而深刻,仿佛精工雕刻出来一般。他身上穿的衣服小了点,紧绷绷的,勾勒出他身量的线条,流畅而坚韧,那结实的肌肉几乎要鼓出来了,充满了一种侵略性的力度。
那个男人坐在那里,破敝的厅堂好像也变得敞亮了起来。
方楚楚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举起手中的马鞭指向那男人:“喂,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不是你把我买回来的吗?”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听过去还是熟悉的。
“阿狼?”方楚楚的嘴巴和眼睛一起都变得圆圆的。
阿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过去神情十分冷漠,但方楚楚楞是从他的姿势和眼神中瞧出了一点骄傲的味道。
方楚楚终于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忍不住用鞭子戳了戳他肩膀:“看不出来啊,收拾干净了,还挺像模像样的,不过你也太不听话了,这天气乍暖还寒的,你好不容易恢复一点,急匆匆地就去洗澡,着凉了怎么办。”
阿狼被戳了那一下,也纹丝不动,甚至面无表情:“是你一直嫌弃我太臭。”
方楚楚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打量了他几眼:“好吧,洗都洗了,等下叫崔嫂子熬点姜汤给你喝。我爹的衣裳你穿着都太小了,先凑合着吧,等过了年,再看看给你弄几套合身的衣裳。”
她说着,抽了抽鼻子:“咦,好香,你们在家吃什么了?”
这时候,崔嫂子进来了,她从方楚楚手里接过了兔子和山鸡,道:“楚楚回来得正好,那碗鸡汤还热乎着呢,快去喝了。”
方楚楚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碗黄澄澄的汤,只有一点微微的热气了。
她过去坐了下来,捧起了碗:“哪来的鸡汤?”
“我把家里的小母鸡杀了一只。”崔嫂子泰然自若。
方楚楚一口汤含在嘴里,差点呛了一下:“两只鸡是用来下蛋的,怎么就杀了?”
“咭,你又不爱吃鸡蛋,留一只也就成了,两只母鸡做什么呢,要我说,得去弄一只公的来,多生点小鸡才好。”
方楚楚无奈,嘟着嘴:“那就切半只腌起来吧,等我爹过两天回来再吃,不过到时候都不新鲜了,可惜的。”
“阿狼已经吃完了呀。”崔嫂子很自然接口道,“他还特意留了一碗汤给你。”
方楚楚剧烈地咳了起来,差点把自己呛死了。
崔嫂子赶紧过来摸她背:“哎,你这孩子,好好喝个汤,别总说话。”
不,她一定要说。方楚楚放下了碗,抓住崔嫂子的袖子,气鼓鼓地道:“我的母鸡,你为什么给他吃掉了,我、我、我还只喝到一碗汤,我好气!”
这下崔嫂子有点心虚了,为什么,她也不晓得,看见阿狼洗完澡出来,胡子剃干净了,头发打理好了,全身上下拾掇清楚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么英俊的男人,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简直震撼。
想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崔嫂子就觉得心疼了,赶紧杀了小母鸡给他补一补。
这会儿方楚楚生气了,崔嫂子想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大夫不是说过吗,阿狼需要滋补滋补,才好把身子骨调理恢复,你看他前头伤成那样,一脚都踏进鬼门关了,那得多虚弱,小米黄豆什么的哪里够,就一只小母鸡,楚楚你别小家子气,横竖他是你的人,吃足了才有力气给你干活,不亏。”
羊也没了,鸡也没了,她可亏大发了。方楚楚的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她含泪望着阿狼,那灼灼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