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生得真是好看。”卫韫玉想着什么,便说了出来。
祁陨闻言手上动作一滞,耳垂微微泛起红意,他喃喃道:“还未喝酒,怎的就醉了。”
卫韫玉笑,回道:“这可不是醉话,殿下确实生得好看。”
祁陨抿唇,抬眸紧锁着她眼睛,问道:“那,是有多好看呢?在你见过的男子中,我算是第几位好看的?”
这话问的大胆,卫韫玉却没察觉问这话时,祁陨握着木材的那只手因为紧张,攥得指节都泛起了红。
她笑容愈加的大,迎上祁陨视线,同他道:“多好看啊?自然是顶顶好看的,在我见过的男子中,殿下是最好看的。”
这话倒也不假,卫韫玉确实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生得比祁陨的容貌还要出色的男子。
祁陨耳垂愈加的红,为了遮掩,他赶忙递给卫韫玉一杯将将温好的酒,自己也随即另倒了一盏,匆匆入口。
喝的太急,竟呛了起来。
忍得脸庞通红,才压下咳意。
卫韫玉也许久未曾饮过梅子酒,她瞧着祁陨呛着的模样,笑意明艳,眸光带着揶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祁陨不过只喝了那一杯酒,待他缓过劲儿时,却发现卫韫玉已经将那坛梅子酒喝去了大半。
大半酒入喉,纵是再好的酒量也难免晕了几分。
卫韫玉将酒坛子扔回给祁陨,靠在梅花树干上,眼眸朦胧。
祁陨接过酒坛子,抬眸看她,直觉眼前的姑娘,比这梅子酒还要醉人。
他看了卫韫玉许久后,卫韫玉带着醉意的嗓音问他:“殿下预备何时回京?”
一句话唤的祁陨从眼前醉眼朦胧的佳人脸上回神,他清了清嗓子,却觉喉间仍旧泛着痒意。
他凝眸思量,片刻后,回道:“上元节后。”
“上元节后?那便是要在金陵城呆到正月十五之后了?”卫韫玉问他。
祁陨颔首道:“是。”
还有半月,卫韫玉想到祁陨的旧伤,以为祁陨是想要在此养伤一段时日,再动身入京,也便没有多问。
她不知道,祁陨之所以想要在上元节后动身,并非是因为旧伤的缘故。
祁陨指尖抚过卫韫玉握过的酒坛,心里藏了数年的话,想一一告诉她。
可他又不想如此突然而莽撞的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情意。
上元节,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正是最好时节。
十年前的祁陨,在那一年的上元夜离京,十年后的他,也想在这一夜,告诉她,自己这十年来汹涌不止的情谊。
“金陵正月十五灯火迤逦,既是要上元节之后回京,自然是要逛一逛金陵灯会的,殿下可要一同前去?”卫韫玉嗓音带着酒意。
金陵灯会,卫韫玉自是想去的,可自己一个人前去,未免太过寂寥,倒不如邀祁陨一道。
她话音刚落,祁陨几乎马上便应道:“好。我到时一定去。”
这应话的速度快的卫韫玉都掀开眼帘纳闷的瞥了他一眼,心道,难不成祁陨比自己还想去逛灯会。
祁陨性子寡淡,喜静厌闹,从来便不是个爱逛灯会的人,他想去,不过是因为卫韫玉罢了。
卫韫玉喜欢热闹烟火,喜欢美景,喜欢红梅,喜欢梅子酒。
于是,祁陨纵使性子寡淡安静,也愿意陪她赏繁华喧闹;纵使畏寒惧冷旧伤在身,也想要同她一道走着碎雪途中;纵使自五岁时见那场蔓延满地的鲜血之后,厌红色入骨,却因十三岁那年她一袭红衣裙衫,从此每见红色再无噩梦,只有卫韫玉明媚笑颜。
祁陨眸光瞧着枝头红梅凌霜雪而放,瞧着卫韫玉在梅花树下醉眼朦胧。
恍惚想起自己最初喜欢梅花,是在十三岁时那年,卫韫玉裙摆处的红梅,后来世间寒梅再盛,皆不及年少那一眼红色裙衫。
唇齿间梅子酒清香萦绕,祁陨忆起幼时冷宫中初次饮酒。
他此生第一杯酒,便是卫韫玉酿的梅子酒。
后来无数烈酒入喉,幼时那抹香甜却始终留在他唇齿之间。
祁陨想着从前种种关于卫韫玉的回忆,想的出神,卫韫玉朦胧中见他呆愣,直直问道:“想什么?呆子。”
嗓音带着梅子酒的甜意,也带着独属于卫韫玉的清冷。
祁陨从这声“呆子”回神,望着卫韫玉的眉眼不自觉便染上笑意。
他摇头轻笑,回道:“我在想十三岁那年,卫国公府你穿这身红裙的模样。”
一句话,惊得卫韫玉醉意消了大半。
他十三岁那年?卫国公府?
所以,祁陨是见过她着女装的。
这件裙衫卫韫玉只穿过一次,是十五岁及笄之日。
难不成,祁陨见过十五岁时她的女装?
卫韫玉眸中惊色落在祁陨眼中,祁陨淡笑回道:“还记得我赠你的那只汉白玉石所制的兔子吗?那便是十年前,我赠你的生辰礼。那日我翻墙进了卫国公府,原想着赠你件生辰礼便离开,不料却撞见了身着女子裙衫的你。我一时惊愣,不敢入内,便在门窗呆站了许久,你和你那婢女喝的酩酊大醉,我方才悄悄入内放下兔子。也是那夜,我知晓了你是女子。”
祁陨话落,卫韫玉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自十五岁生辰之后,祁陨每每见她都有些怪异,从前自小打闹的玩伴,原本没有过分毫顾忌讲究,大抵就是十五岁生辰之后,祁陨突然不再同她打闹了。
她原以为是因为她十五岁时入朝,成了彻彻底底的太子一党后,祁陨对她生了戒心,没想到,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她是女身。
若是他在她十五岁生辰时便已经知晓,那他要比祁湮更早知道她的秘密。
“你身份被撞破去寻祁湮时,我也在。只是我晚了一步。”祁陨垂眸低语。
话中带着卫韫玉无法察觉的遗憾。
晚了一步,每一次都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便迟到了如今。
出生的晚,以至于卫韫玉幼年和少年时都只是将他当成小上两岁的弟弟,相遇的晚,所以她是太子的伴读,自己不过是她的玩伴。情意道明的更晚,所以她和祁湮年少定情,直到如今仍不知晓他的心意。
卫韫玉醉意全无,只觉真是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让祁陨撞见了她女身,阴差阳错又让那位跋扈的公主瞧上被设计不得已曝光女子身份,同样也是阴差阳错,不得不求到祁湮身边,后来一切的恶果,也都始于京郊军营那一场求救。
她疲惫阖眼,始终没有言说什么。
祁陨望着她眉眼,无数次想要抚平她眉心皱褶,却终是未能抬手触碰。
他从身上拿出那只白玉兔,放到卫韫玉膝头。
“十年前送给了你,它陪了你十年,早该是你的物件了,今日,物归原主。”祁陨缓声在卫韫玉耳旁道。
祁陨的声音落在耳畔,卫韫玉掀开眼帘,低眸瞧着膝头的这只白玉兔。
“多谢。”她低语道。
这声谢,既是谢祁陨赠的这件十五岁生辰礼,也是谢他,十年来,从未曾将她女身的秘密道出。
在她以为,他们那些幼时情谊已经消逝在后来的权力倾轧时,他也从来没有伤过她半分。
第34章
安逸祥和的日子,总是过的极快,转眼间便是上元佳节。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卫韫玉等人所居的院落,也不免俗。
日头将西沉时,卫韫玉撑着腰立在院落门前,盯着祁陨往小院的牌匾旁挂着灯笼。
院落的牌匾上依旧写的“卫宅”,是卫韫玉从前亲手所提。
不过今日还是她到金陵五年来,头一次在这处院落挂上上元节的灯笼,往日自除夕开始她便已在了京城,如无意外,总是要在京城呆到上元节后才会离京。
今年,倒是她头次在金陵过年。
也是头一次和祁陨一道过年,几个月前,恐怕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祁陨一道挂上元节灯笼。
“哎,歪了歪了,你行不行啊,挂多久了都,不行还是换我来吧。”卫韫玉嘟囔抱怨道。
上头立在扶梯上的祁陨闻声回首,眼神竟还带着委屈。
卫韫玉抿唇笑出了声,一时只觉祁陨好生可爱。
可爱?祁陨这人,竟也能和可爱搭上边儿。卫韫玉笑意更盛。
原本祁陨是没想起挂灯笼这岔的,寻常都是他身边的管事操心这事,偶尔陈阙也会管上一管,祁陨从未留意过这些,左不过一个灯笼,自然轮不到堂堂皇子操心。
只是今日卫韫玉察觉院落里初时没挂灯笼,提出让十七安排人去买个灯笼回来挂上,顺带要稍来些许小灯盏。
十七禀了祁陨,便让外头伺候的人去街上买了灯笼和灯盏。
仆人出去买灯笼灯盏,卫韫玉左右无事便立在门口瞧着外头巷子,等着仆人回来。
祁陨原本在内室里忙着,刚刚忙完,推窗一抬眼便见卫韫玉立在院门口,他也就跟着走了出来。
仆人买了灯笼灯盏回来,正好撞见两位主子候在门口等着。
卫韫玉原想要自己爬上扶梯去挂那灯笼,便从仆人手中接过灯笼,让十七去寻个扶梯过来。
还是祁陨见她竟要去爬扶梯拦了下来。
祁陨之前知晓卫韫玉身上武功内力尽废,以为是那毒酒所害,加之卫韫玉死而复生,他总觉得眼前的卫韫玉好似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但凡威胁的事情都不许她沾。
祁陨也知道卫韫玉的性子,若是同她说,是怕她爬梯威胁才不让她做的,那她定要不依不饶,故而祁陨便干脆说是自己未曾挂过灯笼,想要挂一挂。
卫韫玉自己是在京城卫国公府挂过不少次灯笼的,祁陨说他一次都没挂过,想试一试,卫韫玉不疑有他,便应了他,答应让他上去挂。
可没想到,祁陨这没挂过灯笼的,真是一窍不通,挂了半天,怎么都不能将两个灯笼给挂齐,总是一高一低。
卫韫玉连说了他几句歪了,到刚才那句时,祁陨才气呼呼的回首瞪了她一眼。
瞧着祁陨眼中委屈的模样,卫韫玉掩唇笑出了声。
笑了好一会儿,眼见祁陨愈发炸毛,才收敛了些,扬手冲他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你快挂吧,再挂不好,天都要黑透了。”
祁陨气呼呼的回过头来继续挂着手边灯笼,他左右来回对比,好不容易又挂上一次。
可惜,又歪了,还是越来越歪。
“哎呀,又歪了,这怎么越挂越歪了,你后头几回还及不上头一回呢。”卫韫玉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