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众太监簇拥着徐柔则出了大门,徐贵妃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妹妹袅娜芊细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就涌上了一阵烦躁之感。
“呵,真没想到,倾香轩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还是本宫的亲妹妹……”徐贵妃低语了一声,面上似笑非笑,像是有些无奈,有着落寞,还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决然与狠厉……
第5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3今日是崔府中世子……
徐柔则随着众太监刚入了倾香轩的大门,就有一队宫女迎了出来,将她迎进了偏殿的一处屋内。几个年长的宫女伺候她入了沐室沐浴,待出来后,一身着绿衣的女官请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坐下来的徐柔则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比起即将被纳入后宫的震惊与恐慌,自家姐姐刚才那一副明哲保身置身于身外一样的态度,更加深深地刺痛了她。
“什么关心我,疼爱我,原来都是假的,假的!装出来的!”徐柔则在心中不停喊叫着。
有小宫女捧了几件宫装过来,跪伏在徐柔则的脚边,请她选上一件自己合意的。徐柔则此刻心乱如麻,哪里有尽思选什么衣裳,在小宫女的一再恳求之下,才抬指头顺手指了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件,那是件月青色的绡纱宫装,看起来既清新又飘逸。
“徐姑娘好眼光,兰妃娘娘生前最喜爱这月青色的衣裳了……”那绿衣女官见了徐柔则挑了这一件,立即笑着夸赞道。
徐柔则听得这句,一双眼睛盯着眼前那件衣裳,顿时犹如吃了一个绿头苍蝇般的难受,难道要她穿死人穿过的衣裳吗?
“姑娘你别误会,这件衣裳是全新的。”绿衣女官见了徐柔则的脸色,连忙解释了一句。
徐柔则听得心里一松,那女官便拿起那件宫装替她披在了身上。穿好衣裳之后,就有宫女上前替徐柔则梳妆了起来。
“先替徐姑娘梳一个垂云髻,插上这枝步摇,还是这两朵珠花……”那女官吩咐着道。
梳好发髻之后,绿衣女官又对着正准备上前施妆的宫女道:“画一个远山眉,对了,唇脂记得用这淡梅红的,整个妆容要清爽,兰妃娘娘最不喜浓妆了……”
听得这女官竟又提起了“兰妃娘娘”,徐柔则忍不住眉头又是一皱,朝那女官投去有些不悦的一眼,不料那女官却似没事人一样,只垂眸指点着宫女替她施妆。
“请问这位姐姐尊姓大名,在宫中任何职?”徐柔则轻着声音问那女官道。
那女官听得这话轻笑了下,然后缓声回道:“徐姑娘,我姓周,从前是这倾香轩中的女官,一直在兰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以后姑娘也会住在倾香轩,我自是要听命于姑娘了……”
徐柔则一听这话又惊愕住了,原来这倾香轩是兰妃娘娘的住处,如今让她住到倾香轩,又上穿上兰妃生前喜欢的衣裳,妆容也得和兰妃一样,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是想她做那死鬼兰妃的替身吗?想到这里的徐柔则浑身又生了一层凉意来。
“好了,都好了,徐姑娘请起身随我来……”容不得徐柔则多想,那周女官又开口说话了。
徐柔则一时没奈何,只得自座上站起了身。周女官将她从头到底打量了一番,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徐姑娘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的淡妆,配上这身衣裳,虽说面容与兰妃娘娘有些不同,可气质上已是有七八分像了。”那女官点着头夸赞着。
这样的夸赞自是让徐柔则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不想周女官顿了下又开口道:“徐姑娘,一会儿见了圣上,记得一定要少说话,切记要柔顺,一切都要顺着圣上的意思。”
“我知道了,就是要学得和兰妃娘娘一个模样对吧。”徐柔则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周女官的话。
周女官见她这样立即住了口,过了半晌才轻笑着道:“姑娘既是聪明人,也就不用下官啰嗦了……”
此后,那周女官再不说话,只同两个小宫女一道,将徐柔则送到了倾香轩正殿的一间屋内。
室内垂幔重重,显得光线尤为昏暗,一时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周女官抬手指了指里面,示意徐柔则自己走进去。徐柔则只得迈步入了内,掀开面前的一道又一道的幔帐,终于进到了内室之中。
一身玄衣的皇帝,正坐在里面一张软榻之上,榻上的小几上摆着好几壶酒,皇帝的手里正提着一只酒壶,不时抬手仰头往口中倒进酒液。
“柔则拜见圣上……”徐柔则不敢上前,隔着几步远就福身一礼道。
皇帝听得她的声音,抬眼朝这边看了一眼,他面有酡红之色,眼神也有些迷离。他定定地朝徐柔则看了一会儿,渐渐地,面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兰儿,是你吗?你回来了?”皇帝温软着声音,唇角的笑意如暖阳一般和煦。
听得这声缠绵的“兰儿”,徐柔则的心头立即掠过一阵说不出的痛楚来,那痛里,还隐着一线嫉妒与愤怒。此时她很想弄明白,那兰妃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叫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对她这般情深难舍?
“兰儿,你过来,到朕身边来。”皇帝见得眼前的人只看着他不说话,便就有些着急地道。
徐柔则虽是万般不情愿,可又不敢不从,只得慢着脚步走到了皇帝跟前。皇帝的双眸一直朝她看着,她每走近一步,皇帝脸上的失落之色便多了一丝。
“圣上……”徐柔则站在了榻前,声音怯怯的,脸上也是一副娇怯怯的神情。
皇帝没说话,伸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身侧,示意她坐过来。徐柔则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忙小心过去,又轻轻地沿着榻边坐了下来。
可没等徐柔则坐稳身子,皇帝已是转过脸对着她,又猛然抬起双手,将她的脸一下子给掰了过来,力道很大,只让徐柔则感觉惊慌不已。
“原来又是那帮子蠢奴才弄来骗朕的……”皇帝盯着徐柔则的脸看了一会儿,口中发出了一声低骂。
“圣,圣上……”徐柔则尽量放软了声音,试图挤出一丝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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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不准说话……”徐柔则这一开口却让皇帝生了恼怒,口中喝了一声,本是在她脸颊边的手突然下移,一把勒住了她的脖颈,只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柔则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再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死死忍耐着。还好皇帝很快松了手,一把将她推倒了榻上。
徐柔则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眼圈红了,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自眼角滑落一下。皇帝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又慢慢伸手过来,替她拭去了腮边的一滴泪水。
正将徐柔则以为皇帝起了恻隐之心时,不料突然又起了变故,皇帝突然伸手,一把撕开了徐柔则的衣裳来,一声又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每一声都似在撕扯着徐柔则的心房,令她恍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伴着恐惧与害怕,铺天盖地向她袭卷而来。
……
良久过后,皇帝翻身下了榻,看也不看一眼榻上的徐则柔,披上衣裳径直就朝外走了出来。
徐柔则蜷缩着榻上,眼神内一片空洞,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内心的一阵阵屈辱感让她越发的痛楚。刚才皇帝对她,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像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发泄的工具,尤其让她不能忍受是,皇帝在情动极致之时,口中一声声唤的,竟然是“兰儿,兰儿……”
“兰才人累了,你们进去好生伺候着……”她听得外面传来了一声吩咐。
“是,圣上。”有宫女答应着。
听着外面的声音,徐柔则扯开嘴角,想要冷笑一声,却是半天笑不出来。封她做个末等的“才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冠一个“兰”字封号,这是何等的轻视啊?
此时此刻的徐柔则,才真正感受到了后悔,后悔没有听哥哥长兴侯的劝,放下对崔焕的执念,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做个富贵闲适的夫人。更后悔自己生出借由贵妃姐姐之手惩治乔晓棠的念头,若不是为此事,她又怎么可能在几次三番进宫来,让皇帝见到了她,从此步入万劫不复的田地?
……
次日清晨,徐贵妃才起了身,外面就有太监进门来了。
“禀贵妃娘娘,圣上昨日没在倾香轩过夜,不过圣上有吩咐,封徐姑娘为才人,封号为‘兰’”。那太监恭敬着声音道。
“兰才人?兰才人……”徐贵妃听得这话,本来有些微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唉,圣上还真是个长情的人。”徐贵妃想想又叹息了一声。
“可不是嘛?昨夜有人看见圣上自倾香轩出来之后,去到御花园的澹香亭内,坐了很久才回去呢。”那太监也跟着叹了一声。
听得这话,徐贵妃脸上的神情越发轻松了些,这澹香亭是兰妃尤为喜爱的地方,兰妃经常坐在澹香亭内为皇帝煮茶、奏琴,两人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此刻徐贵妃心中已是明白,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兰妃在皇帝心目的地位,她就如同一株幽兰一般,深深地长在了皇帝的心里,任是谁也撼动不了。
“兰才人如今怎么样了?”徐贵妃又问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很是关切的神色。
“回娘娘的话,听说兰才人初承雨露,身子有些不适,如今正在倾香轩内歇着。”那太监又回道。
徐贵妃听得点点头,面上的神色又有些难以琢磨,过了半晌才转头对着自己身侧的宫女道:“去准备一碗补益的羹汤来,本宫要去看看兰才人。”
……
半个时辰过后,徐贵妃进了倾香轩内,又步入了徐柔则的内室。一进门就见得徐柔则正靠在屋内的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见了徐贵妃,她也没起身行礼,只用一双眼睛带着凉意直直地看了过来。
见得徐柔则这般失礼,跟在徐贵妃身侧的女官正待开口说话,徐贵妃却是轻轻摆了下手,又示意跟随着人都退出去。
待室内只剩下她姐妹二人时,徐贵妃迈步走到了榻前,又在徐柔则身侧坐了下来。
“小妹,你可还好?”徐贵妃看着徐柔则轻着声音问道,脸上的关切之色也是发自内心的。
“姐姐,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徐柔则冷着脸回道。
徐贵妃听得一愣,本来打算抚摸她脸颊的手伸了一半也就顿住了。
“姐姐,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你平日里对我所谓关心都是假的,到了要紧时刻,姐姐只会选择明哲保身,丝毫不会再乎我的死活……”徐柔则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垂下泪来。
“小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姐姐?昨日圣上来得突然,又一眼相中了你,我如何敢违逆了圣上?因着兰妃才去,圣上一直郁郁寡欢,就连圣上一向敬重的皇后娘娘,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生怕惹得圣上着恼大发雷霆,我又怎么敢触怒圣颜?”徐贵妃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徐柔则听得这话丝毫没有理解之心,只冷哼了一声,又别过脸去道:“姐姐自是有借口的……只是,妹妹我这辈子已是没有指望了,要被当作一个死人的影子,生,生不得,死,又死不成……”
徐贵妃听得这话,也是轻叹一声,过了半晌又劝道:“小妹,你不要灰心,近日采选司给圣上物色了好些女子进来,可圣上要么看一眼就叫送出去,要么一夜春恩过后就丢之脑后,像这小妹这样,让住进倾香轩,还封了才人的,还是头一个。你只要耐下性子,要恭敬柔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圣上是个长情的人,天长日久,你不一定没有出头之日。”
徐柔则听得这话,又是冷笑了一声,过了半晌靠近了徐贵妃,口中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说得对,我还是机会的。他如今贪念我的身体,我便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让他以后夜夜离不开我才是……”
“小妹,你……”徐贵妃听得这话,一时间心里添了堵,口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了徐贵妃这般尴尬又无奈的神情,徐柔则心里似是顺畅了一些,她索性又靠近一点,对着徐贵妃的耳畔道:“姐姐,你知道吗?昨天夜里,他抱着我不放,口中还喃喃低语说,比起你姐姐来,果然还是你年轻、鲜嫩,叫人欲罢不能……”
“你,你住嘴!”
徐贵妃听得花容失色,怒喝一声,伸手推开了徐柔则,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她十五岁时便进了宫,当时的皇帝也才及弱冠之年。情窦初开之时,两人也曾如胶似漆,恩爱非常。此后,皇帝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可她凭借着柔婉细腻的性子,步步为营,自最末等的美人,花了十年的时间,一步步地攀上了贵人,嫔,妃位,待生下公主之后,一举成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她这一步步走来,虽是练就了一身应对宫中波澜的好手段,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皇帝,深爱着那个她年少时就倾心的男人。如今听得徐柔则这话,得知皇帝竟在床榻之上,拿她与其妹妹作比,嫌她年纪大了,她心里可不是就像是被人捶出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小妹,你若是还想活着,以后这样的话儿,便休得再提一句!”半晌过后,徐贵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丢下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徐贵妃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徐柔则慢慢坐直了身体,嘴角噙着笑,眼角却是慢慢溢出泪水来。
“姐姐,对不起……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只求早一日死了,也好早一日解脱……”
……
两个月后的一天,正是黄道吉日,万事诸宜。
这一日的安平侯府,自清早时起,便就门庭若市,侯府大门自门外的长街之上,皆是鱼贯而入的车马、轿子。今日是崔府中世子崔焕娶亲的日子,不仅京中各处亲朋早早赶来,更有朝中大半显贵络绎不绝地赶来庆贺。
待到了傍晚时分,十里红妆自长街缓缓而来,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挤了一圈又一圈。待花轿到了门口,炮乐齐响,崔府内外,一时间都沸腾了起来。
花轿落地之后,戴凤冠着霞帔的乔晓棠被喜娘扶着下了轿。然后手被递到了一只大手之中,那手温暖干躁,掌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本还有些紧张不安的乔晓棠,在触到这只手时,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晓棠……”崔焕低唤了她一声,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欢喜。
乔晓棠自是不能开口应他,只将用指头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崔焕得了回应,越发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忍不住浑身都生了一丝颤栗的感觉。
一片喜乐之中,崔焕牵着乔晓棠的手,由一对手捧花烛的小童在前迎着,进了门又步入了喜堂之内,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繁绔的拜堂礼仪。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升,拜!升,拜!升,拜之声”
随着赞礼者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声唱着,这“三跪,九叩,六升拜”的礼仪总算是成了,一声“礼毕,送入洞房”之后,崔焕手执彩球绸带,引着乔晓棠缓缓步入了熹园的新房之内。
将新娘送入新房之后,崔焕只略停了片刻,便就匆匆出了门,身为新郎,此时他还要去到外面向众宾客敬酒致礼。临出门时,他频频转过头看着,见得一身喜服的乔晓棠正端坐在床榻之旁,他既兴奋又着急,只恨不得外面宴席早早地结束,他才好早些回来见她。
“二公子,您快着点,新娘子就坐在那等着,再跑不掉的。您啊,早些出去敬了酒,也好早些回来揭盖头呢……”见得崔焕再一次转头相看,喜娘忍不住笑着出声催促着道。
“好好好,我早去早回!”崔焕快活着声音答应一声,脚下立即健步如飞起来。
见得新郎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一屋子喜娘、丫鬟都捂着嘴偷笑了起来。盖头下的乔晓棠听得外面的笑声,一时也有些窘了起来。
“还真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这些时候都等了,偏偏等不得这一时,表现得这般猴急叫人笑话……”乔晓棠在心里暗暗骂着崔焕,可心里想想还是忍不住生了些甜意来。依着风俗,婚前男女不可见面,算起来,她与崔焕已是快两个月没见面了,别说崔焕着急,就是她心里,也时常惦记着他,这会儿也盼着他早一点回来。
想到一会儿即将的见面,乔晓棠期待之余又生了些紧张,脸颊上隐隐有些热了,不好头上的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到她这满面酥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