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宋仕廉好奇的朝她望去:“囊中之物又如何?他本该就是帝王,你既能看到前生,也知道他会登上帝位,怎么还说这般话?”
石榴闭嘴,知道和他说不通,他巴不得这辈子所有的事情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并行着,哪里会考虑他们这些小角色心里想什么。
石榴心想有些东西还是得靠自己,她要把有些东西给扭回来。
还未走出东宫府大门,却听一道低沉的女声道:“医圣请留步。”
宋仕廉回头,只见回廊里缓行出一位身穿宫红色百子图褂子的女子,约莫二十左右,额间有金色花钿。
她步步生莲,最是一番端庄贤重,可眉目之中隐约可见颓色,约莫是生活不如人意。
她走到宋仕廉身边,先是盯着石榴看了一小会儿,才笑道:“如今任家的丫头张了这般大了,眉目生开真是别致秀雅,我险些认不出来人了。”
未出阁时,顺天府中的官家小姐常一起约着玩耍,石榴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记不起她。
她走过来,握住石榴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可真是个没良心的,以前你同谢家那丫头好吃,走在街上都是我请的客,如今大了都忘干净了?”
石榴眨巴眼,很是无辜。看的那人长叹口气才道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许锦绣,许家的大丫头,小时候常和你们玩,到如今还记得你家太爷格外凶。”
许锦绣......
石榴终于记起来了,可如今她模样大变,自己差点认不出来。
东宫门口不是个说话的地儿,许锦绣笑着道:“如今来了也不来看看我,怎么过意的去?你先让你师傅走吧,留在这儿同我说说话好不好,恰好我身子不大爽利,太医院的大夫是些庸医,待我将病情给你说了你再让你师傅给我开几方药如何?”
石榴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也难怪,如今她是医圣的徒弟,谁不想同她结交一下?再说了,自己和宋仕廉刚从梦南屋里出来,这厢又遇见她,若单说这是意外,石榴必然是不信的。
太子妃的宫室虽然没有梦南那边的别致典雅,也胜在恢弘大气,如今正值春日,院落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进了屋,倒是空旷,没什么摆件,但是禅香味很重,这太子妃大概是信佛。
她将石榴领进门,浅笑道:“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可喜欢吃桂花糕和驴打滚,恰好我这来了个糕点做的不错的厨子。”说罢便吩咐左右的丫头。
石榴忙的止住她:“太子妃娘娘,如今我大了不爱爱吃那些了。”
话语刚落,空气便有短暂而尴尬的停顿,石榴回神赶忙道歉:“对不起。”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有什么好道歉的,别叫我太子妃,这样反倒生分了,你从前不是叫我许姐姐么?便叫我许姐姐吧。”
石榴只得硬着头皮:“许姐姐。”
许锦绣这才满意的将她拉到桌上。
石榴看话本子里说,宅院和宫斗最是伤脑筋,一不留神命都没了。再说如今梦南如此得宠,谁知许锦绣是否存了别的心思。故而她打起十分精神,生怕自己被她饶了进去。
哪晓得,许锦绣压根就没把太子的宠爱放在心上。她喝过一盏茶后,才捂着心口说:“如今我不知为何午夜时常心悸,请了不少太医来看,他们只道我是优思太甚,还有人说我是被太子气的。”
石榴低着脑袋,鼻观眼,眼关心。不敢随意插话。
她接着道:“可惜我心从来没放在太子身上,为何要为他生气?”
石榴怔了怔,没想到这种皇家辛秘又被她轻易听了去,自从被刺杀后,她倒是比往日谨慎多了,先去将门扇阖好后才说:“娘娘慎言。”
许锦绣眸色淡淡的,浑然不在意:“这哪里是什么辛秘,这东宫的人都知道我同太子是对纸上夫妻罢了,若不是他需要许家的助力,许家觊觎皇后的位置,我们二人为何又会捆绑在一起。”
讲到太子,许锦绣有些感慨:“他对我倒是不差,我在东宫不管事,每日沉浸在佛堂里他也由着我去了,如今他觅到心上人,我也替他高兴。可惜我不知我的心上人如今是死是活,若是活着又在哪里。”
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话,许锦绣晃过神来说道:“我有些啰嗦吧,这东宫里人员繁杂,我心里的话憋着也不知同谁说,如今见你来了很是高兴,只希望你不要嫌我浪费你的时间。”
怎么会,石榴倒是能理解她的苦处。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可嫁过人的女子和未出阁的女子到底是不同,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着后家的颜面,也承担其夫家的名誉。
石榴见她真诚待人,心中的提放这才卸了去,然后问道:“娘娘可还有其他病症?”
桌上的珐琅掐丝的杯盏被阳光照的光彩夺人,许锦绣的目光在上面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有,我的脑袋时常痛,总会模糊的想起一些陌生的画面,我看到一个少年郎在雪地里拉着我翻山越岭而来,然后遇上雪崩,其他的便不记得了。”
说罢,许锦绣忽然笑道:“大概是老了吧,近日来总是记起这件事,可我又问过我的侍女,她们都说我梦迷糊了。”
她低下头,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可我知道这不是假的,我的心不会骗人,我一定遇到过那么一个人,可惜,我忘了。”
石榴听完,方道:“娘娘正值大好年华,怎么说老?我此番回去后便将此事告诉大儒,看她有什么法子。”
许锦绣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缓过神来,轻轻道:“你不知,只要这人入了宫便只会老,不再年轻了。你瞧瞧,如今我要你叫我一声许姐姐你也不愿意。”
石榴梗在喉咙的话顿住,嘴里有些涩。
许锦绣却未强人所难,拍拍她的手说:“放心,我也未曾怪过你,身处我这种位置便要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打算。你回去罢,问问你师傅有没有法子能治好我这种病,我一直想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我忘记了,若是忘记了,那个人此时又在什么地方。”
过了一晌的功夫,石榴才提着医药箱从太子妃的宫殿里走了出来。脚边的花盆里栽植的尽是繁花似锦的牡丹,沉甸甸的垂着脑袋,看上去华丽极了,却呆板、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就如同这东宫,虽然金碧辉煌,锦绣堆着砌着,可人走在其中还是无端由的觉得冷。
欲要出门,石榴见到朱延文拥着梦南站在一树弯腰柳下,捻着飞絮把玩。石榴站住,瞧了一会儿才觉得朱延文奇怪。
若他真的爱梦南,作何大张旗鼓让整个顺天府都知道他偏宠一位姬妾,若真是喜欢,为何看着太子妃宫殿的眼神这般寡欢?
一道门,一座城。
城里的人无意,城外的人销魂。
只恨这风月呀,轻描淡写,乱了你我的浮生。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篇小小的短篇 《赠我一枝常青藤》
讲的是一个女学霸出车祸变傻遇到另一个“傻子”的故事
故事不长,只有七八章,明天开。
麻烦各位收藏一下好咩thanks♪(・w・)ノ
第43章 满江红
这几日大理寺颇为繁忙,皇上这段时日身子乏力,批阅奏折的事由都交给了东宫掌印那里,这段时间折子像是长了翅膀似得厚层层的一摞摞往养心殿里面递。
先是去年蜀州城赈灾银两贪污受贿,牵涉甚广,还有几个伏罪的官员将罪头推给了太子殿下,这可怎生是好,大理寺中的各位官员都不敢动作,连往日在朝堂里颇为油嘴滑舌的言官也寡言起来。可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六皇子和八皇子频来施加压力,弄得地下的官员里外不是人,狼狈不堪。
这日,任霁月正拿着案谍前去拜会几位同任老太爷交好的大人,却在路上碰见了石榴。
石榴本坐着轿子,见街上的少年神色匆匆赶路,便赶忙掀开帘子:“小叔叔。”
小叔叔。
任霁月愣了一下,没缓过神,像只呆头鹅一样站了好半晌。他根本不敢回过头去,石榴下轿,放肆的盯着他瞧了好一晌,才搅着自己衣服上的带子说道:“小叔叔,好久没看见你了,你这段时日好像很忙。”
她像个妖精一样,步步紧逼,倒是让任霁月缴械投降起来。自那日石榴挨了打后,任霁月便下了决心要避开她。有任老太爷在府邸中坐镇,他根本就不敢在放肆了去。若是鞭打他也便罢了,可任老太爷偏偏将棍棒罚在她身上,这可让任霁月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可石榴却是越打越生了反骨,她对小叔叔只有亲情,明明动了红尘心思不是她,可老太爷不分青红皂白直直将棍棒落在她身上可不是偏心极了?
她偏偏要和任老太爷对着来。不是说他们乱/伦么,她就乱给老太爷看!
任霁月却不知她心里如何想的,枉他在大理寺被人赞誉巧言善辩、才思敏捷,可在她面前仿佛脑袋里空空的,不知该如何行事。
见他手里拿着案谍,石榴伸手去拿,才刚刚凑近他,便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自学了医术后,石榴格外喜欢观察人的细节变化。如今才想逗逗他,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石榴拿过案谍,小指轻轻划过他健壮有力的臂膀,肌肉在指尖下血脉泵张。
石榴抬眼,看见任霁月那张漂亮的面孔涨红起来,这才“讶异”的将案谍丢回他手中。
“哎呀,又不想看了。”
撩完就走,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石榴掉头,妖女似得回眸,摆摆手道:“小叔叔,我在府里等你哟~”
任霁月苦笑不得,这人是自己惹上的,如今也是因为她而害怕惶恐起来,也不知这到底是缘是劫。不过还好,如今石榴未嫁,他也未娶,纵使任老太爷不乐意看见他们好,可他若是有天能在朝堂里有了建树能让老太爷青眼相待,到时候会不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还不待自己做个青天白日梦,任霁月便自个儿打破了。
他们一个两个都上了任家的族谱,无论去哪能脱离了这个关系么更别说这感情的事还只是八字没一撇的功夫。石榴喜欢不喜欢他也还是个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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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楼里,一向以冷静自持的杜若康强饮了好几坛酒,这让坐在一旁的江鸣鹤看的胆颤心惊。
原以为将石榴和任霁月二人乱/伦之事报给任老太爷知晓,必会让他们二人吃不了什么好果,再不济也得将任霁月从府里分出去,可杜若康万万没想到,任老太爷仅是对二人各自敲打一番便不再作为,甚至他们二人发生的事连任施章都不知。
这如果不算是包庇又算作什么?
江鸣鹤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诫他,不过是个女人吗,而且还是个不干净的女人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杜若康正要捏起泥坛再喝,却被人按住了手,抬眼一眼,只见朱今白光风霁月而来,随即坐在他身边道:“有酒无肴,一个人喝醉可不闷吗?”
杜若康不喜朱今白的做派,觉得此人太深太不可捉摸,不论是为敌还是为友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故而他站起身叫了江鸣鹤便要走。
“杜大人。”朱今白捏了只碗往里面倒了碗酒,盯着里面水波纹看了一会儿才道:“杜大人,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屈才么?皇上任命你为锦衣卫的统领,可说到底却还是太子的一个保姆,对外你不能保家卫国,对内你不能除恶惩善,这样的统领当了有何用?”
江鸣鹤大惊失色,没想到朱今白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辱没君上的话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杜若康已然喝的有些醉了,有些站不稳,还是江鸣鹤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眼中的人影从一个重叠成两个,再重叠成更多。
杜若康直勾勾盯着他瞧了好久,才道:“朱今白!”
江鸣鹤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家杜大人果然是喝多了,居然直呼襄阳王的大名。
杜若康点着指头指着他道:“朱今白,你不是什么好人,休要框我。”
朱今白哈哈大笑:“杜大人果然是爽朗的性子,在下固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的话,怕也活不下来了。”
杜若康看着他不说话。
朱今白跺着步子走近:“杜大人,我邀请你加入我的麾下如何?若我登基,许你更有权势的官位如何?”
杜若康沉默,似是被他打动了。
朱今白循循善诱:“你想想你家的太子会是个好主子么?纵容旗下官员买官卖官,人心尽失,就算登基,不过几年也得被民意策反推翻,你想过没有这样的主子可是你想跟着的?”
江鸣鹤赶忙盯着杜若康,他本就是半路出家入了太子阵营,别说忠诚,只要谁给他更多的权势他便跟了谁去。可如今他跟在杜若康旗下,杜若康没开口,他便不能抢了话头跟了襄阳王去。
杜若康或许内心也在挣扎,他也许会答应。江鸣鹤心想。因为这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朱今白如今势力渐长,在这顺天府已有不少官员向他投好,更不用说他的手下还有几大肥硕封地,若真有策反之战,不论是人心民意还有战略物资,朱今白的胜算都大一些。
可令江鸣鹤万万没想到的是,杜若康听完愣了好久,才冷笑道:“王爷的鹰爪伸的够长,不仅收买了东宫掌印,如今莫不是还想收买我?”
朱今白不赞同道:“什么收买不收买的,只是我比皇上比太子更能慧眼识人,让他们的能力在更大的平台上得以发挥罢了。”
杜若康握紧拳头,朝朱今白走近,酒气熏红的脸几乎贴在朱今白的俊脸上:“王爷这些子话究竟更多少人说过?我想想,掌印、三公、三孤.......是不是还有任家的老太爷?你算计了这么多,不怕蛇心不足以贪象,到时候栽跟头么?”
朱今白拿出帕子淡淡抹开脸上被他喷的口水,掀了掀眼皮道:“这算什么,我吃的下便是,不过得跟你明说的是,很遗憾任家拒绝了我的投好。”
杜若康微愣,心下暗叹,没想到任老太爷却是个有骨气的。
擦过脏物的手帕被朱今白嫌弃的捏在手里,他朝地上抛掷而去:“杜大人你的才能我是看到了的,我这人一向颇有原则,世上之人对我而言只分为两种,一种是有能力为我所用之人,一人是无能力我抛弃之人。杜大人,你仔细想清楚了。”
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