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只得混混沌沌的过着,下人拿了饭便吃,不拿便坐在桌上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几日后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活了还是死了。
这日,过了晌午,她看着桌子饭菜没有动筷子。门扉被人从外推开,灌入凉风,踏进一个淡青色织锦缎子的少年,他面白发黑,头发只束在墨色的绸子里。梦南看着他,微微眯眼。
他渐渐走近,坐在她身边,问道:“怎么不吃饭?”
梦南低着脑袋:“吃不下。”
江鸣鹤也不知自己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感情。那日她来求他的眼泪,他只觉得好笑,可后头心里有些窃喜也有些得意。
这样好的姑娘,自己纵使送给了别人,她还是喜欢自己的。
可如今他却读不懂她了,太子死了,任务结束了,她理应该回来,可她却留在太子府,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江鸣鹤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柔荑:“太子死了你想他吗?”
梦南迟疑,瞧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江鸣鹤心头一窒:“我不怪你,你说罢。”
梦南点点头。
“为何?”
梦南轻轻说:“太子爷对我很好,他懂得我。”
江鸣鹤忽然想笑,懂你,一个懂字便让你固守在这?
江鸣鹤问:“你知不知许锦媞怎么死的?皇上怕太子爷在地下孤独,特意让宦官绞杀了她,只为的太子在黄泉之中有人作伴。你留在这,不怕?”
梦南仿佛被他骇住了,唇色白白的、微微颤抖。
江鸣鹤叹了口气,揽住僵硬的她:“同我回去好不好?”
梦南揪住自己的裙子,不敢说话。
江鸣鹤声音更轻:“梦南,我把你送给旁人了,你可知我看见你在太子身边笑的灿烂明媚,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明明是我的东西,我怎么送人了呢?”
梦南低头垂泪,却道:“爷是我的恩人,不论如何对梦南,梦南都无怨言。”
江鸣鹤将她拥紧:“这你便走了,爷是人,也会犯错。以前你跟在我身后,我觉得烦,你不跟了,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大概这就是贱吧。如今我既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便不放开了。梦南,爷只问你一句,你可是愿?”
梦南将头埋在他怀里,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衫:“爷,梦南愿意的,梦南真的愿意。爷,你——莫要再抛弃梦南了。”
*大理寺外铺就的青石在阳光的投射下刺得人眼睛酸疼,石榴提着红漆食盒进去,任霁月在靠侧窗的案桌上看着谍子,许久未看见他,却是清瘦些了。约莫今日批阅案谍有些多,手掌侧糊了些墨点子。
影子在门口压低了从外边投射过来的光,任霁月抬头,看见石榴站在那。
“小叔叔。”
石榴微微笑了笑,走过来。
任霁月不知自己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心里是欢喜的,但也生着惶恐。那日的事怕是吓着了任家的人,哪怕石榴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可他还是怕石榴心里生了一丝的怯意。每想到此只觉得自己心口有一根针在扎似得。
石榴走近,红漆食盒放置在桌上,白霜似娇弱的手掀开食盒,端出玉的汤蛊、两只骨瓷碗。
褐色的汤水从蛊口飞落下,石榴问道:“爹呢?”
说罢,将碗递给任霁月。
任霁月伸手结果,指尖触到她软嫩的皮肤,指腹微划过,石榴一抖,碗险些落到地上,幸好任霁月眼疾手快,接了过来。
“宫里头来了人,大哥在内阁和他们商量着事情。”
石榴点点头,一时无话,站在那,眼睛却落在他身上。
酸梅汤整个带着一种酸甜的味道,任霁月单手执碗,喝的极其文雅,一口一口抿了进去,大概是热,他脖子上的皮肤微微发粉,喉节随着吞咽一上一下。
石榴漫无边际的想着,小叔叔果真是极美的,哪怕是喝酸梅汤,都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饕餮盛宴。
任霁月放下碗盏,垂眼只见石榴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明明二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般久,已是熟稔至极,可二人挨的近了但是觉得拘束,周围明明没有人,也安静的很,立在这,却觉得虫蚁聒噪。
任霁月的心像在七月的石板上被太阳灼烤一样热,他抿了抿唇,问道:“你在看什么?”
任霁月的眼睛很黑,当他毫不避讳盯着石榴的时候,尤为先得专注,许是心腔里的情意太多,便从眼里漫了出来,目光黏稠的压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儿。
石榴忙的偏开眼,回道:“刚刚你的脸上飞了只小虫子,唔,大约是只蚊子吧。”她伸出两根指头,比划一番:“大概这么大,刚开始瘦瘪瘦瘪的,吸了你的血胖了好一圈。”
她垂下头脑:“你是木头么,都没反应。”
有诈其事,若真有蚊子,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是石榴撒的个谎罢了。
他看破却不说破,似没瞧见她微红的侧脸。
石榴觉得自己心里很怪,她知道自己小叔叔欢喜她,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小叔叔,论什么她也不该生什么别的心思。可如今她也想不明白这种想要触碰却又强忍着的心里究竟是为何。
恰逢任施章将事情谈完了,他推开门,见他们两个闷葫芦的站在那,笑道:“石榴你来了。”
“爹”石榴回神,任霁月也转身道:“大哥。”
任施章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脸笑色的朱今白,他今日穿着一身昏黄色常服,只窥一眼,便觉得贵气逼人,他又生的极好,是真正的皇室贵胄,一露面便让人忽视不得。
石榴脸色稍变,他却觉得有趣极了,同任施章道了别,便挂起笑如同猫抓老鼠般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索性任家的人都在这,他不敢有所动作,石榴待他离开了才觉得压在胸腔里的石头卸了去。
而这些落在朱今白眼底却觉得更有趣了。
他喜欢她这种想要避开他、害怕她,却强忍着瑟瑟发抖一脸坚强、倔强的样子。
若是能将这样的她尽数摧毁,那该多有趣?
*
朱今白刚踏进养心殿便看见东宫掌印悄悄走过来说:“王爷可是有事来找陛下,陛下刚入了眠,要不待会儿再来?”
朱今白点点头,同掌印走到廊外,盛夏的风灌进来都是热的,水渠处风荷举举,粉绿相间,看上去倒是惬意。
“如今皇上身体如何?”
皇上吃的丹药都是过了掌印的手的,皇上身子好的时候,掌□□里都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皇上身子弱下去,残喘着一口气儿,掌印又觉得害怕了。
要是皇上暴毙做了鬼,会不会到阎王爷那告他一状?他今生已是残缺之生,只盼来世做个完整的男人就可。
瞥到他脸上的忧色,朱今白淡淡道:“你做的这些也只是小恶大善罢了,你不知这江山在他们手里败成何样,每年中原不知因为天灾人祸死了多少人,而他们却安详、奢靡度日。如今你便是做了这些,也是为了天下的苍生。”
他这般劝慰道,掌□□里到底觉得好受些了。他又叹气道:“本来说陛下可以撑过这个夏天,可如今太子逼宫被杀,六皇子自裁,皇上整个人的精神败下去,也就这几日了.......”
说完,他又觉得奇怪,六皇子为人刚硬,怎会是那种畏罪自杀的人,他疑惑这么一寻思,想到这位襄阳王的手段,只觉得震愕。
布死局、屠皇子、弑君王。
天下最恶之事他都做遍,可他站在这里,一副文质彬彬、君子端方的模样,当真让人心生惶恐。
有些花,开的越好,底下越有刺儿。
有些人,越看着无害,越是心狠歹毒。
夜深了,养心殿落满了烛火,只因为睡醒的皇帝觉得昏暗。他靠在软垫上,一双手沧桑不已,他颤巍巍的抬起来看了好久,才问道:“掌印......你说朕是不是....”
掌印弓着身子忙道:“陛下只是忧心过度,过些便好。”
皇上摇摇头:“朕有感觉,可是朕还是不放心。老八、老十二太小。何况你以为我当真不知襄阳王没存什么心思?”
掌印弓着身子忙道:“陛下只是忧心过度,过些便好。”
皇上摇摇头:“朕有感觉,可是朕还是不放心。老八、老十二太小。何况你以为我当真不知襄阳王没存什么心思?”
掌□□头一跳,不敢说话。
皇上愣自坐了会儿,轻轻问道:“我听顺天府的传言,有个医圣可以起死回生是不是?我不求多的,我要求个一年半载,把老八或是老十二扶上位才能闭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 造反已经要到白热化了
大概我是个渣渣 只能写出这个样子了
第53章 紫薇坠
凤岭山上,紫微星划过苍莽的天空,拖下一条葳蕤的星光。宋仕廉站在凤岭山的最高处,劲风撕扯着他绛红色的袍子,在月光的渗透下,像鲜血一般笼罩着他脚下的天地。
他高高的伸出手,修长、光洁的手朝着暗黑到极致的夜空摊开,红光色的星辰数不清的落在他的掌心里,最后牢牢地烙在上面。
西北处,有一颗冉冉的紫微星缓缓升起。一个星辰落下去,另一颗强盛的星辰再升起来了。就如同岁月长河,不同的君王老去,淹没在河水里,再有新的君王破浪而来,一斩风月。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应着潮流、推动着历史。
*
任霁月这晚还是想着继续留宿在大理寺,可任施章却看不下去了。众人皆知他是任霁月的嫡出大哥,况且任霁月敏而好学,为人处世虽不圆滑但也让人觉得温和有礼,这几日他一连歇息在这处,旁人在私底下不知如何议论着他们呢。
任施章要面子的紧,虽然知道他的剑法魔性太重,可终归是为了保护任家而做的孽,心里面早就原谅他了,便想找个借口下了台阶也将这事了了。
把公务处理完,他走到任霁月身边:“霁月。”
任霁月正在看案卷,听他说话,忙站起来:“大哥。”
任施章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这些日子你瞧瞧你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一片,可是因为夜里蚊虫太多没睡好?”
任霁月摇摇头:“没有,再过些日子便要科举考试,大理寺清净,我可以留在这儿看些书。”
“回去看不是一样么?”
任霁月不说话了,唯抿着嘴。
任施章见石榴常同他说笑,只当他们关系颇好,才道:“你瞧瞧,我想石榴应该也是想你的,今日他还不是特意来送酸梅汤了么?更何况,再过几日不正好是你的生辰,不回去陪爹吃饭?”
任霁月仿佛没听到他后半句话,满脑子只回想着。
“石榴也是想你的。”
她真的想他么?
应该是的吧。
自己也是很想她的。有时候想的紧了,一副又一副在宣纸上描摹她的模样。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每一笔也都落在他的心坎上。但这感情对旁人而言太过于禁、忌,他只能深深藏掖着,待到缓过神,又一副一副将那画卷烧成灰沫,散在池水里。
任府里只有几个人,吃饭也极其安静。任老太爷因为朝政站队的事只觉得劳累急了。原本他认为太子是中宫所出,是嫡子理应继承大统,可惜太子薨了、六皇子也因罪自裁。如今皇上只剩下八皇子和十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