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谥号无功无过,若朱今白是他的子嗣,他们这些大臣无论怎么在这里挑选都不会出错,可坏就坏在朱今白几乎是杀尽皇嗣而登的基。这让他们如何说怎么说?
朱今白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任施章身上:“任大人,你说呢?”
任施章眉毛一跳,赶忙鞠躬道:“臣一切都听王爷的,不敢有异议。”
朱今白看向其他的臣子:“你们呢”
诸位大臣腰肢几乎贴在地上:“微臣谨听王爷命令。”
朱今白将手里的锦帛丢在太监身上:“如此,就追封为哀帝吧,先皇一生贪享富贵、追求长生之道,对于民事、官事问之甚少,蜀州鼠疫非但不放粮救民反倒还有焚城的势头,当真是有君命无君威此乃罪一;太子放任属下买官卖官非但不治其罪还纵容包庇,其乃罪二。故我如今将先帝追封为哀帝,贬先太子为庶子不得入皇陵,不得享香火,你们可有意见?”
底下的臣子都是看过襄阳王的硬手段的,哪敢有异议的?何况朝堂的事他都了如指掌,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他手里,哪里敢说个“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呼,石榴终于明白自己喜欢谁了,不容易啊
第61章 琉璃脆
不过发生这些事,他们倒也并不觉得意外,自古新帝登基,若不是子承父业、弟从兄志,不多都要抹黑上一任的皇帝,好说明自己才是迎乱流而上的霸主。
朱今白虽还未登基,可在众人眼里已是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纵使对先帝在衷心,到了如今该迎合先帝的还是得要迎合。
朱今白年过二十又五,府邸中没有一个妻妾,膝下也没有子嗣,因此不少大臣心里存了念头,若是能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里,和皇上连上姻亲,是不是他们的官位也会稳一点儿?
自然,任施章不算做这里面的人,他下了朝便要往府里去,朱今白站在高高的陛阶上,风将衣袍吹得像柄薄刀,让人看得心惊。
一连这几日,沈云飞和朱今白为了造反一事都未怎么歇息,如今大局定下了,沈云飞便得了空一个人回家。
说到家其实只是顺天府最末等客栈的一间客房,朱今白给他赐了座高高大大的香粉宅,里面有女人、有酒、男人喜欢的里面都有。
可他就是不想去,他如今待着的窝虽然穷酸却胜的自在。他进了客栈,店里的老板都知道他是襄阳王眼前的红人,捧来招牌的牛肉黄酒忙不迭送到他屋里。
沈云飞很困,眼皮子仿佛要磕在一起,可他却不愿意睡,提了封了白泥的黄酒坐在窗舷上,长腿蹬在屋外,对着一江浩瀚的河水一直看。
拔下封泥,长昂起脖子,将冷酒灌入肺腑中,呛得眼睛通红。
好像要醉了,又好像十分清醒。
他又提领起酒坛子一口饮尽,将坛子“啪啦”一声甩在地上。
烫脸、红眼、对影成了三人。
日光萧瑟的笼在水面上,溶成凝凝的光。
在那水光之间,他好像入了梦,生了痴。
女子从浩瀚的江水上慢慢走过来,披着雪白的貂,里面穿着轻薄华丽的云雾绡,白玉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沈云飞歪着脑袋,这张脸贴在那温暖的手掌之中,喃喃道:“你来了。”
许锦绣不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
沈云飞一直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低贱可怜的人,高贵如你为何喜欢要喜欢如此懦弱的我呢,就连做梦我都不敢睡得太沉,我怕梦见你,梦到你不管不顾的要和我走,梦到我答应了你。”
许锦绣轻轻抚着他,只是说:“我等你。”
沈云飞点点头,脑袋却昏沉沉的朝后跌去,将桌椅板凳砸了个顶朝天:“好。”
谢婉将话问完了,才说道:“怎么,看清楚那个人了么?”
石榴有些迟疑却不意外,她只是差一个契机来想明白这件事,如今被她点透了,便真的从迷雾里走了出来。
回府的路上,她低着脑袋慢慢的想着。
小叔叔喜欢她,她也喜欢小叔叔。
就连潜意识里,她都希望小叔叔是她的如意郎君。如今爹提出让她和小叔叔定亲的事好像也不是很坏。
小叔叔不用娶一个陌生人进府,她也不用嫁到府外,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她越琢磨,越觉得好。
下午的风有些大,将墙头的蔷薇花吹散了一地,落在她的脚下。她揉了揉眼,抬起头,看着前面走来一个人,好像周身带着光一样,从莽莽人群里脱颖而出。
他生的颀长,脖颈如高贵的天鹅,一身黑色暗绣绿竹的衣衫将他衬的如琢如磨,他慢慢走过来,从染染尘世而来,站在她面前。
石榴的眼里,整个世界唯剩下了他一个人而已。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石榴终于想明白了,她微微笑了笑,抿着唇,绕着小叔叔转了圈,垫着步子凑近他:“好巧啊,小叔叔,是有什么公务在忙么?”
若是往日,任霁月这个呆头鹅一定得托词说七说八,可如今他对那样擅伪的自己厌倦了,直接了当说:“无事,我来寻你。”
石榴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进行下去,脸有些热,她挪开眼,看旁边的话,看旁边的人,就是不看他。
任霁月抿唇,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
十指交缠,石榴连脖子都红了,忙缩回去,却被他霸道的制止住。
大手牵着小手,所有的行人都是过客。
一直走到府里,任霁月才忍不住,站在她跟前,高大的影子几乎将她整个人全部涵盖。
“刚刚你爹和我说了。”
石榴左瞄右瞄,脸皮真的是薄的紧。
“石榴。”
石榴抬起脸,望着她。
任霁月正要说什么,却说不出了。
因为他看见门背后挤着三个人。
任老太爷、任施章和崔贞。
他们捧着瓜子壳,嘴巴像仓鼠一样磕个不停,打量到任霁月扫来的目光,一哄而散。
气氛被破坏个殆尽,任霁月苦笑,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不说了吧,如今,石榴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上他了。
他不求她多爱他,只求这爱意能够持久,女孩儿从生下来起便是用来疼的。他爱她多一点儿,也无关紧要。
见他沉默,石榴却变得十分主动起来。
任家只有勇敢的儿郎,是爱是恨都光明磊落,不肖于做那些龌龊的勾当。她扑过去,将他精瘦的腰搂着,鼻尖里充斥着他身上清甜的风。
石榴说:“小叔叔。”
“我很中意你。”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点燃了烟火,任霁月只能僵硬的搂着她。
欣喜地、像个孩子一样继而大笑。
这四合的院子里,凌霄花打在墙头开的红艳艳的,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些人喟叹一声捶捶腰。
任施章同崔贞道:“这两个孩子真的是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啊。”
崔贞细细打量过任霁月,他这个人说实话是真的不错,文武双全又不兴什么旁门左道,在顺天府一众贵公子之中当真是不错极了。
更何况,小叔叔是自家人,石榴嫁给他,又没有什么恶婆妯娌,有什么难处他们也可以帮衬着,有什么比这还要好呢。
任老太爷捶捶老腰,笑的有些安慰。
两个孩子说明了就好啊,难得他以前还用家法来惩戒他们,现在想来应该没白打。任府好久没有一件喜庆些的事了,任老太爷眯着眼睛摇晃着脑袋哼着曲儿去逗院子里的画眉。
画眉鸟蹦的欢腾,他今日乐呵,将笼的门打开欲要好好逗逗他,没想到往日温和的画眉直接一冲上天,在白云里没了个踪迹儿。
任老太爷抬起皱巴巴的脑袋,眯着眼睛看着,忽然冯管家急匆匆的赶来,焦急道:“老爷,襄阳王有请。”
任老太爷眯了眯眼,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先让府里将轿子备好。我同施章交待一些事。”
出门的时候,太阳阴下来了,临近紫禁城,发现它有大半个隐在阴影里,像一条匍匐的蛇,好像随时都伺机而动。
任老太爷下了轿,又专人过来搀扶他。
他颤巍巍的跟着他们七万八拐,直到入了灯火通明的宫殿,才缓缓矮了腰肢,拱手道:“臣任也温叩见殿下。”
朱今白已经换上了明黄色的龙袍,胸前的金龙瞪着圆眼,不怒而威。他沉稳的跺着步子扶起任老爷子:“任太爷无需多礼,你如今已是四朝元老,孤有什么不解的事都应当请教你。”
任老太爷颤巍巍的站直,眯着眼睛瞧了他好一会儿,说道:“陛下言重了,有什么事,微臣是臣,有什么事自当以陛下为先。”
二人君慈臣孝,心里都抖了好大一层鸡皮疙瘩,还好任老太爷脸皮厚,绷住了。朱今白到底年轻,面对着这个说话行事都滴水不漏的老狐狸越发沉不住气。
待人将雨后龙井沏上来后,朱今白看向他问道:“任老太爷,孤有一事存疑,每日里睡不安寝、食不下咽,故而来求问你。”
任老太爷心里门清,却还是装模作样道:“哦?何事啊?”
朱今白淡淡的看着他:“听林大人所言,先帝驾崩之前曾经引见过你?”
任老太爷没想到林朴都落在他的手里,心弦乱了瞬,却还是道:“不错,那日先帝回想起往昔,故而叫老臣过来。”
朱今白不甚在意似的垂眸掀起茶盖:“就这样么?”
任老太爷想了会儿,从衣袖里掏出一展明黄的锦帛:“老臣差点忘了,当晚先帝昏了头,将遗诏交给了我,如今我想着陛下应该需要。”
明黄的锦帛沉甸甸的,朱今白接到手里,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东厂掌印常替先帝批阅奏折,当然知道先帝写字的习惯,他每个折勾笔画都格外锋利,犹如蝎子尾,可手里的遗诏上的字,只是形似神并不相似。
朱今白只觉得好笑,都到了这一步了,这个老狐狸还想着来骗他。
难道不知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么?
还当他是那个韬光养晦、任人宰割的王爷么?
他将圣旨摔在地上,站起来:“任也温,你还当孤如以前那般好糊弄么?”
任老太爷皱着巴巴的脸,跪下去,“臣不敢。”
朱今白摇摇脑袋:“你不敢,我瞧着你的胆子大的很呢,林朴一五一十的将那话都明说了,今个儿我请你来,你明知会发生何事,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来糊弄我?”
任也温沉默,他深知朱今白登基后必会责难他,因此他有意将先帝的遗诏扣在手里,不管如何希望也能能掣肘住他一二。哪知他根本不像往日隐忍的模样,眼底有隐约的疯狂,不知是在和谁较劲儿。
任也温在心里叹了口气,深知自己已入狼穴,他这次来不管带没有带真正的遗诏,朱今白怕是都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也罢,他这么大的年纪也活够了,来的时候也和施章将身后的事交代清楚,任家家主的印章也在书房的夹层......
他就是有点儿遗憾,有一点儿舍不得,石榴和霁月好不容易说拢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