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盛扶怀的兵马分布在各个皇城门下,他这种分散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让抵御的士兵有些头疼,盛扶怀的打法毫无规律可言,一会儿重点围攻西华门,下一刻便又转移去攻神武门,常常让守城士兵措手不及。
他的目的似乎是攻门,却又似乎只想迂回一番。
士兵愁眉不展之时,王起带人前来救驾,他下了命令,不管盛扶怀的战术如何,兵力都要重点布置在皇帝所在的兴庆宫周围。
如今皇帝病重,在兴庆宫难以移步,所以这里便是最关键的地方。
直到傍晚,经过六个小时的抵抗,盛扶怀的兵马退于京郊,皇城的危机才稍稍缓解,王起下了马,走过一道道宫门,一直到了兴庆宫的正殿。
门口有太监守着,王起收了佩剑,交给手下保管后,上前问道:“陛下身体如何了?”
看门的小太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大人去看看吧,陛下之前吩咐过,谁都不见,除了大人。”
王起听过,心里暗暗自得,表面上却仍是一副伤心状,跟着小太监往殿里走去。
殿内点着蜡烛,但光线却十分暗淡,给人一种死寂压抑的感觉,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王起止住脚步等候,小太监去了内殿通传。
“陛下,您的药都凉了,奴婢去给您热一热吧。”
“不必了,朕一会儿就喝,外头可有人来了?”
“是王大人。”
“让他进来吧,你退下便是。”
一阵对话过后,小太监便徐徐走了出来,请王起进去。
“爱卿,你来了。”声音是从内殿的床榻上传过来的。
王起走过去,连帐后有一个人影,斜倚着床。王起侧了侧头,目光在案上放着的那碗汤药上微微停顿了片刻。他走过去,将汤药端起来,立于连帐后,恭敬地弯了腰,说道:“叩见陛下,陛下,臣伺候您喝药吧。”
皇帝咳嗽了两声,声音虽弱,但仍带着怒,“那逆贼盛扶怀,此时在何处?”
王起道:“他欲要带兵攻入皇城,臣已经派人去捉拿逆贼了,陛下,龙体为重,您还是先喝药吧。”
皇帝默了一会儿,将手伸出帘帐,王起急忙将汤药递了过去,他微微抬眼,注意着床榻里的动静。
忽然咚的一声,汤药的碗掉落在了地上,汤药撒了一地。
王起急忙掀开床帘向里看去,皇帝脸色惨白,微微垂着头,双眼紧闭,一道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来。王起伸手在他的鼻息处探了探,没有感受到呼吸,他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然后转过身,努力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向殿外走去。
门外守着的太监见他面色不对,急忙上前询问,“大人,陛下他如何?”
王起没回答他,抹了下眼泪,跪在正门前,带着几分哽咽哭道:“陛下,驾崩了。”
小太监听过后,面色大惊,他脱口而出道:“这、这这怎么会!”
王起道:“陛下问到盛扶怀造反一事,我只能实话实说,陛下听过大怒而吐血,没能缓过来。”
“这…”小太监想要进殿查看情况,却是注意到王起如利剑般投来的眼神,再不敢质疑,急忙跟着跪下,哭喊道,“陛下!”
不过一会儿,兴庆宫里外的哭喊声越来越高。
只有王起,他已然开始筹划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陛下驾崩,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二皇子谢承明昏迷不醒,不可能在此危难之时继承大统并主持大局。
所以此时,是他成为皇帝再好不过的时机,他一定要抓紧时间,将朝中重臣召集进宫,届时群龙无首,他便是被推举为皇帝的最好人选,如此得来的皇位,名正言顺。
他心中感叹完分,真真是天助我也,看来是他就是命中注定的天选之人!盛扶怀在宫外忙活,却似给他铺了路,若不是盛扶怀让谢承明身受重伤,导致当今圣上后继无人,他也不敢做这种在汤药里下毒毒害皇帝之事。
他心中得意万分,在大殿内等候群臣的时候,望着殿中心的皇帝宝座,甚至有种立刻冲上去坐下来的欲望。
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在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已经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差最后一步,他万万不能着急。
果然,众大臣在听到陛下驾崩后,皆先表露了悲痛之情,之后很快便将关注点转移到了皇位继承一事。
“那盛扶怀起兵造反,可以说是十万火急,陛下又偏偏在这个时候龙驭宾天,真是可悲,可悲啊,只是如今群龙无首,咱们这样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总得选出一人担起重任,各位可有何看法?”
礼部尚书梁迹最先提出此事,说完,他暗暗看了一眼王起的方向,王起正巧也看了他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各自移开目光。
王起暗喜,果然还是梁迹最懂他,他严肃起来,接着他的话道:“梁卿此话有理,只是二殿下昏迷不醒,又该谁来继承大统呢?”
“说的是啊。”
“……”
一时,众人皆为之哀叹起来,不少人心里已经有数,悄悄看向某个方向,暗中偶尔与旁边的人眼神交流一番,如今朝中王起一手遮天,势力之强无人敢反驳,皇帝一驾崩,盛扶怀又起兵造反,便更没有人能够压制住他了,就算有人反对王起登基,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们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自保。
如今局势已是十分明显,但一直没有人最先开口,谁也不想当那只出头鸟。
又过了好一会儿,梁迹按捺不住了,往侧处跨了一步,直言道:“王大人,如今,您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又抵抗反贼有功,依我看,能但此大任救我大夏朝于危难,唯有王大人了。”
他这话一出,又有人站出来道:“梁尚书说的有理。”
“附议。”
“……”
不过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赞同了这个说法,只有王起面色很是震惊,十分不愿地推辞道:“诸位大臣们,我王某何德何能,怕是不能担此重任,我看你们还是另寻人选吧。”
梁迹道:“王大人若是都这般说了,那敢问这朝中,还有谁能比得过王大人呢?”
“是啊,王大人,您就得答应吧。”
“王大人,现下也唯有您能够救大夏朝了,咱们大夏,可不能让盛扶怀那反贼夺了去啊!”
“对啊!”
“……”
又是一番推辞,王起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既是如此,我王某,定不负诸位所望。”
众人似是已经等很久了,他话音一落,梁迹便首先带头跪地喊道:“臣叩见陛下!”
他跪下后,便又有几个人跟着跪了下,有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选择了服从。
只有几个人还挺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王起眼中如含了针刺一般看过去,他将那几个人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刑部侍郎张少澜身上,“张卿似乎不太认同此事,可是有其他办法?”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心中却暗骂,张少澜这老东西,做事刻板一根筋,只凭着家里是三代重臣,才在朝中活到现在,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找到适当的机会下手办了他,如今他果然是一个大麻烦。
只不过,反对他的人不多,现在归顺于他是大势,他不信这几个人还能坚持,这些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归顺他,要么死。
王起忽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感兴趣,他非常急迫地想要看看这些有骨气的人,最后会以怎样的姿态屈服于他脚下。
只不过张少澜并未满足他这个好奇心,直直瞪着他,怒声道:“今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屈服于一个佞臣!”
他说着,就要往大殿的柱子处撞去。
“慢着!”
一阵声音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见到来人后,皆大惊。或是惊恐,又或惊喜。
“陛下!”
第69章 平
张少澜见到皇帝,激动地几乎涕泪齐下,他急忙跪拜,口中喊着“微臣叩见陛下!”
其余之人,也纷纷叩拜。
“陛下,微臣们都以为您……”张少澜不可思议地问道。
谢翀哼了一声,目光朝着王起看去,感叹道:“好啊王起,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给朕下毒,如今朕还没死,你都已经在这边急着称帝了,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王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不可能,陛下已经驾崩了,是我亲眼看到的,陛下是被盛扶怀那逆贼气死的,你一定是假冒的!”
谢翀怒道:“事到如今还在口出狂言,朕亲眼看到你在朕的汤药里下了毒,朕并没有喝那碗药,只是,你还真的没有经受住考验,来人,拿下!”
王起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种从天上跌落的云泥之别,他一时难以接受,几乎发疯一般吼道:“都别过来!来人,给我包围兴庆宫,逆我者死!”
谢翀淡然的坐上龙椅,看着王起,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倒是够狂妄的。”
他话音一落,一阵阵脚步声传来,一群将士手持长剑,将大殿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兵在前的,正是盛扶怀。
他阔步走进大殿,眼神坚定,周身似是自带了锋芒,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慑力,一时竟然没人敢阻拦住他。
盛扶怀站于殿前,“陛下,臣救驾来迟,还请赎罪。”
谢翀道:“还算不晚,来的刚好。”
盛扶怀直起身,侧过头看向王起,冷声道:“束手就擒吧,你的兵马已经被我包围了,你现在已经插翅难逃。”
王起虽知自己的计划失败,但也不忘再挣扎一下,他知道败者为寇,但万万没想到,来抓他之人,居然是之前的逆贼盛扶怀,“你这个逆贼,有什么资格说我?”
盛扶怀道:“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
王起看了一眼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难道这是一个局,皇帝与盛扶怀联手,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而他真的就上套了!
一时,王起心中莫名惶然。
谢翀正襟危坐,不怒自威,缓声向众人解释,“诸位爱卿有所不知,之前在议事厅,朕只是与盛扶怀起了些冲突,真正图谋不轨之人,乃是王起。”
众臣俯身道:“陛下圣明。”皇帝就是皇帝,盛扶怀都起兵攻打皇城了,皇帝一句话,就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变成了两人之间的冲突。至于王起,皇帝说他是图谋不轨,他就是图谋不轨,他们身为臣子,自然不敢向圣上讨要证据。
当然,也不需要证据,非王起一派的大臣都知道,王起在朝中摆弄风云,怕是早就暗藏祸心了,王起伏法,也是他们一直所期盼的。
跟着盛扶怀进了大殿的,便是季沉,他带了一名得力手下,配合着盛扶怀刚好将王起围住,王起见自己插翅难逃,便抱着必死的决心,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指向盛扶怀。
本想是再挣扎一下,但他和盛扶怀的武力相差甚远,盛扶怀一个转身,在王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打掉了那把软件,长剑直指他的喉咙,王起不敢再乱动。
季沉和其手下趁机上前,将王起反手控制住。
王起虽心有不甘,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人动弹不得,只得骂道:“盛扶怀!你别忘了,你也是反贼!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并非反贼,我回京所做的事,就是为了将你捉拿归案,王起,你很不甘吗?这都是你应受的!我的父亲,还有先皇子,都因你而丧命,还有南境的战事,也是你与外敌勾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百姓的安危,你做了这么多恶事,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王起知道自己败了,总归是成王败寇,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游泳,现下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干脆就大笑了几声,临死之前还能贪图一份嘴上的爽快,他自暴自弃似的咬牙道:“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让这世间之人都知道,与我作对,不会有好下场!还有——”
他的面目扭曲狰狞,狠狠盯着盛扶怀,“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盛扶怀,你敢说你没有反心吗?”
盛扶怀冷声道:“我没有。”
王起不信,讽刺地笑了一声,“辋川的那些传言,你当我没听过?说自己乃天选之人,盛扶怀,你若是不想当皇帝,为何要费力在辋川搞出这么一出,你也别说,也是因为我?”
盛扶怀冷笑,“那些传言,难道不是王大人安排故意要污蔑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