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青柠见到林木也很意外,她直抒来意:“林师弟,师父……在下有要事求见白芨真人,可否带为通传。”
“师姐,你来得不巧,师父昨日只回来一会儿,送了个孩子回来,留了一封书信就走了。”
“走了?怎么——”管青柠一怔,“林师弟,你叫我什么?”
“师姐啊?”林木不好意思地道,“大师姐,昨日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就是我们大师姐。”
他实在太尴尬了,居然误以为大师姐是觊觎他的女子,林木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师父已经交代了,大师姐会在今晚子时回宗,所以命我在此等待,他还说,他不在的时候,元灵宗一切由大师姐统管,行代宗主职。”
管青柠一怔:“师父……真这么说?”
“是。大师姐,你不用紧张,咱们灵宗虽然小了些,弱了些,但是大家都很好相处,而且我们都知道你。”
“从小师父就和我们说,有个厉害的师姐在外游历,要历练期满才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就有人管了,师姐回来,就是我们元灵宗的好日子到了。所以,师姐有什么事尽管交代。”
“对了,师姐回来了,那以后大师兄就不能叫大师兄了,师父特意叮嘱了,师姐虽然年轻,但是比楚师兄先入门,所以行大。不过他岁数大些,都有孩子了,万一回来了,师姐还是要敬他一敬,就叫二哥吧,我们也这么叫……”
管青柠晕乎乎地上了板车,听着林木絮絮叨叨,只觉得一切都在梦里。
不对,还是不对,原主的手札里明明写了,她是自幼在元灵宗长大……可是,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原主”,她其实就是管青柠本人,那手札又是哪儿来的?还有,师父是怎么知道她会来的?
管青柠越发糊涂了,以至于回到元灵宗后,她都忘了下车。
“大师姐,大师姐?”林木唤道,“大师姐一定是累了,先休息吧,我去告诉其他人,明日再来见过大师姐。”
“呃,好。”管青柠稀里糊涂地下了车,本能地朝琼花阁走去,却在路上看到探头探脑的少年和少女。
她微微一怔,虽然他们这时候小了些,但是她还是认得出。
她挥了挥手,少女便跑了过来,好奇地道:“你就是新来的师姐吗?”
管青柠失笑:“是,三师妹,这么晚了,你该睡觉了。”
“哇,她叫我‘师妹’耶,”十五岁的姜妲高兴地挽着少年的胳膊,“师弟,你说话呀。”
“说什么?”祝云亭自小就是这般阴阳怪气,但是大大的眼中闪着好奇,并没有什么恶意。
“五师弟,你也该睡了。”管青柠说道。
姜妲和祝云亭同岁,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姜妲好像更高兴了,新来的师姐好温柔,好随和,最重要的是还漂亮,和她梦中大师姐一模一样。从前,因为她是“二师姐”,楚师兄不在,她就是门里最大的,所以什么事都要她退让,不许她这,不许她那……可是她也只是小孩子呀,她并不高兴当这个师姐,她已经是祝云亭的姐姐了,她想当妹妹。
以后就好了,这个大师姐一看就很靠谱,她们元灵宗终于有“大家长”了。
管青柠万万没想到自己和三师妹五师弟见面的过程是这样,手札上可没有写过。
回到琼花阁,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打开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本手札,管青柠摸着手札的封面,心中有些忐忑。
半晌,她打开第一页——空的。
第二页,第三页,皆是如此。
和记忆中不同,这是一本空空如也的册子,一个字也没有,记忆中的内容不复存在。
管青柠叹了口气,似乎想通了一些事,但同时也生出了一些新的疑问。
如果她其实就是元灵宗的“管青柠”,那她和宁寻所谓的“幼年婚约”又从何而来?师父又怎么知道她会来?
太多的问题想不通,可是老头儿连夜跑了,她连问也没处问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安排好了,只等她回到这个“位置”,可是若她留在此处,殷昉又会如何,七年后,他还会记得她吗?
许是琼花阁的枕头太过舒适,她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去。翌日醒来,她有一瞬间的呆滞,等到想起自己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管青柠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要想七年后“管青柠”这个人存在,而非被天道抹去,元灵宗这个摊子,她必须接手。何况她如今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来搜集琅嬛的线索。
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管青柠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她起身来到书桌前,重新翻开那本空白的手札,提笔,一笔一划地书写着记忆里的内容……
三日后,元灵宗开辟了后山的空地,辟出一片茶园;
七日后,整理了后山的水池,种上了荷花,养起了锦鲤;
十三天后,巡山小组正式开始了执勤,救助迷路的药农和村民,美名逐渐传扬开;
二十天后,和镇上的商户建立了销售渠道,拿到了第一笔订金,元灵宗有钱了……
“大师姐可真厉害。”
“师父说得没错,大师姐一来,咱们灵宗立刻就好了。我近日去镇上,老板对我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好呀,你又偷溜去玩儿,小心大师姐扣你执勤分……”
管青柠的名声逐渐传扬开来,一个月后,附近的宗派都知道元灵宗回来了一位大师姐,这位大师姐很是能干,把元灵宗里里外外打理一新,终于有个宗门的样子了。
那又如何呢?也有人不屑一顾。
灵宗?一群招猫逗狗的毛孩子罢了,都是玩,哪里比得上他们剑宗,将来是要飞升大道的……
两个月后,元灵宗已经初步有了宗派的样子,很难想象之前的几十年,这个主事者三不管的散养宗门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可尽管如此忙碌,她的心情还是没法平静。
她没法不去想,殷昉现在怎样了,他安全了吗?他在找她吗?甚至是……他还记得她吗?如果他和别人一眼个,已经被天道抹去了记忆,那她现在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唯一的安慰是,道印没有消失,依旧维持着浅浅的印记,再无变化。
那晚,管青柠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来到识海的沙滩,那不是她的识海。不远的前方,殷昉背对着她,坐在沙滩上,低着头写字。
管青柠喊他,他却听不见,也看不见她,同样的,管青柠也无法触摸他。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在不同的时空里,却无法相见。
管青柠醒来时满面泪痕,她不得不承认,她很想他,她比自己以为得更加想念,在这里,七年前的神州,她感到孤独。
她进入识海,app孤零零地存在,仿佛一个摆设,任何按键都没有回应,管青柠走到梦里殷昉写字的地方,学着他的姿势坐下,低下头的时候却怔住。
一瞬间,心仿佛要跳出胸腔,连日来压抑的情感仿佛在一瞬间倾泻而出。
——我在昆吾宫等你。
沙滩上,留下那人坚定的笔迹。
……
“大师姐,你一定要走吗?那你还会回来吗?”
听说管青柠要出门,姜妲和祝云亭陷入了深深的郁闷,连什么都不懂的小六子都哭个不停。少年少女们经历了太多离别,很怕管青柠离开后,也和师父和二师兄一样,一去不回。
管青柠含笑安抚:“当然了,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正如师父说的,她无处可去,只有元灵宗是她的家,任何时候都有她的位置。她一定会回来,只是她要找回那条丢失的时间线,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两日后,管青柠乘着三青来到了雪山昆吾宫,当雪山映入眼帘的时候,许多记忆也随之被唤醒,管青柠想起她在昆吾宫养伤的日子,还仿佛就在昨日。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是昆吾宫的贵客,而是一个无名的潜入者——她不能正大光明的上山。
这个时间,殷昉在闭关,不能打扰他,不能相见,任何一点点的变化,都可能导致未来的改变。现在开始,她必须十分谨慎,尽可能地把信息传递给七年后的殷昉。
她依着蒲节告诉过她的道路,绕开了剑阵,又以犼灵之威破开屏障,从密道进入了昆吾宫。蒲节说过,这条通路是殷昉小时候发现的,连老宫主都不知道,他经常从这里偷偷下山,而这里的尽头是……
“当”地一声,管青柠推开机关,从石阶上走了上来,随即打了个冷颤。
眼前是一片很大的池子,白玉铸就的石阶和边缘,池中氤氲着冷气,微微靠近都觉得寒气逼人。在池中,悬空伫立着若干把剑模。
是剑池。
殷昉带她来过这里,因为她说想看看昆吾宫的剑是怎么铸成的,她以为会看到路子炭火和铁石的蒸汽朋克景象,结果发现修仙位面铸剑的流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突然,一柄剑突然从剑架上掉落,发出一连串响声。
管青柠猛地回头:“谁?”
有人,不,或许不是人,和人的脉搏呼吸不同,似乎是什么……灵物。管青柠凭着直觉来到剑池边,忍着寒意探出手去,果然摸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把剑,还挺大的。
她用了些力气,往上一提,手中的触感却突然幻化,雾气散去,她居然拎着领子,提起了一个……小孩。
三四岁的男孩被拎着后领子提起来,眨巴着眼睛小猫一样看着她,眼中是全然的空白,没有畏惧,也没有恶意,只有一点点的好奇。
剑灵?
管青柠一怔,她对着小孩的脸戳了戳。
“噫。”小剑灵挨了一下,第二下一歪头躲开,挣扎着要回剑池去,却也让管青柠彻底看清了小正太的脸。
“阿吾?”她下意识地道。
不对,她记得这个时候,阿吾已经化形两年了,怎么还泡在池子里?
见小剑灵一身湿淋淋的,她连忙把小剑灵捞上来,在周围抽了一条绸缎将小剑灵包好,又轻手轻脚地给他撸了撸湿成几缕的稀疏头毛。
“阿吾,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没跟爹爹在一起?”
“啊……呜?”小剑灵乖乖地任她揉搓,一点都不抗拒,还歪着头学她说话,“爹……爹?”
管青柠哭笑不得:“我不是你爹爹!你爹爹在里面呢。”
“爹爹,爹爹……”小剑灵像是发现了好玩的发音,边喊边笑。
管青柠见旁边有叠好的小衣服,上好的料子,针脚绵密严实,八成是蒲叔的手艺。
“好好,爹爹就爹爹,抬起手,给你穿衣服,乖!咱都这么大了,可不兴光着屁股跑了,你爹爹那么要面子的人,看见会不高兴的。”管青柠抖开小袍子小中衣,给小娃娃一件一件套上。
“穿衣……穿衣。”小剑灵乖乖地任摆弄,只是嘴巴一时停不下来。
管青柠把小剑灵收拾一新,小娃娃似乎觉得很舒服,又拿出几件衣服给管青柠:“穿衣……”
管青柠失笑:“可以了,这几件下次再穿,嗯?”
一手牵着小娃娃,管青柠一字一句地道:“阿吾,姐姐拜托你一件事好吗?你去见爹爹,告诉他一句话……”
“爹爹,姐姐?”学了新词,小剑灵眼睛又亮了。
“不是,是说一句话,就说我在……”
“话,爹爹,姐姐……”
管青柠叹了口气,不行,这孩子语言能力太拉胯了,指望他传话不太现实。
怎么办呢,她又不能直接跑他面前说,我是你道侣,他现在没有道印也没有app,她没有任何证据。七年前昆吾剑君可是个无法无天的臭脾气,没人教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而且,他们也不熟。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