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快四个月了吧。常淑站在府门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清澈的空气入心入肺,在体内来回进出。
慕轻尘用大氅裹住她:有风,别受凉。
常淑靠到她怀里,由她扶着上了台阶, 入了府门, 初月姑姑在另一侧虚扶她的腰,担心道:小心脚下, 小心脚下。孩子马上四个月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几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抬一抬头, 见到了牛菊花那张胖乎乎的脸, 他正带着府上的奴才们向她们请安。
齐刷刷地高喊长公主殿下,吓得慕轻尘紧张兮兮地捂住常淑的肚子。
讨厌!吓到我家小糖醇了!
驸马,呜呜牛菊花热泪盈眶, 扑到慕轻尘的脚边,抱着她的腿,顺带把鼻涕蹭在她雪白的裤管上。
要不是常淑拦着, 慕轻尘非一脚踹他脸上不可。
您可回来了,奴才想死您了。他抽噎个不停,您不在的日子里,奴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衣带渐宽啊
慕轻尘手握成拳,光洁的手背浮出狰狞的青筋,由上而下审视他:衣带渐宽?你他妈明明长胖了好几圈!当我瞎啊!
她再次提起脚,欲要踹上他的脸,抬到一半时,向常淑投以一询问的目光,好似在问可以踹吗。
常淑点点头,凑到她耳边细声道:用点力,把本宫那份也一同踹了。真的是太欠揍了!
媳妇儿都发话了,这差事必须办妥当。
慕轻尘屏息凝器、气沉丹田,脚底猛地往前一蹬,牛菊花当即飞身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略带笨重的弧线。
其余奴才对此报以热烈掌声。一说,驸马踹人的姿势有如羽化飞仙,好潇洒。一说,驸马踹人的脚力有一股势不可挡的霸气,好迷人。
慕轻尘淡定如常,表面上对这些阿谀谄媚无动于衷,傲然地挺了挺身姿,良久才偷偷嘀咕一句: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常淑:
*
午后,常淑在榻上休憩,看似平静地熟睡,却孩子气地拉着慕轻尘的手,让她守着自己。
慕轻尘亲亲她的嘴角,算是答应了。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哼唱催眠的小曲儿,赏着她那如蝶翼般微颤的黑睫。
待她沉入梦乡后又等了等,方才掖好被角,溜出房门。
前院还在忙碌,奴才们同杂役一起,搬挪着她们此行带回的行装。有些拿不准的东西,就搁在角落,由她来做定夺。
都先搬到库房吧。慕轻尘命人将箱盖打开,只挑拣了几样小玩意儿,其中有一双小鞋,鞋头绣有一对太阳,歪歪扭扭的,毫无针绣技法可言。
牛菊花把小鞋接过,微低着头禀告:驸马,有人找
语气甚是暧昧,且还带有少许猥琐,慕轻尘斜他一眼,瞅神经病似地瞅他:谁?
牛菊花扭捏着衣角,左看看右看看,确保无人偷听后,噗嗤一笑:您就别再装了,奴才是您的心腹,不会告诉公主的。
随后又道:奴才虽是个太监,但也懂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
慕轻尘有点想打人。
扯过他的猪耳朵,一字一句威胁道:我问你那人是谁!
您的姘头!
放屁!我洁身自好,哪有姘头!慕轻尘生气了,手上的力道愈发大。
洁身自好?
牛菊花认为慕轻尘侮辱了这个词,但是受不住疼,五官扭曲成一团,求饶道:奴才说错话了,奴才掌嘴!
说着,啪啪呼了自己两个耳巴子,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心里却想的是,哼,狡辩,那青楼小倌儿都挺着肚子找来了。堂堂长公主府怎会和那腌臜的青楼有瓜葛。况且人家指名找你,肚子里的孽种肯定是你的。
孩子是品如的,呜呜呜昭蓬阁内,倾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眼珠时不时的打量那描有金漆的屋梁和雕龙画凤的门窗,顺便猛吸两口珐琅香炉里的龙涎香气,有五个月了。
你在康州府扳倒二皇子一党,又活捉那耶律阿洪答,可谓是出尽风头,而我呢倾夏咕咚喝下两大口茶,话题一转,呀!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吗?好喝!
慕轻尘也捞过茶杯,用茶盖划开水面的浮茶,漫不经心地提醒他:继续说下去。
倾夏不理她,喝干最后一滴茶水,把茶杯盖到脸上,将里头的茶叶吃得干干净净,吃相很是难看。
慕轻尘:
这是好茶,别浪费了可以再泡一杯吗?
慕轻尘无情拒绝:不可以!
呜呜呜倾夏再次抽噎起来,终于将跑偏的话题拉回,二皇子和耶律阿洪答把我家品如供了出来,抓去蹲打牢了,刑部公文已发,说是秋后处斩他都来不及看看孩子的模样,听他喊一声爹,呜呜呜,日他仙人板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你想求我放他一马?慕轻尘玩味地勾勾唇。
你能抓住耶律阿洪答,我也有一份功劳放品如一马,就当给我的酬劳。
慕轻尘哂笑:能找到穆宁长公主府,说明你已知我的身份,那你也应晓得我慕轻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林品如曾想要我的命,岂是你求求情,就能将恩怨一笔勾销的。
倾夏顿时心如死灰,胡乱地抹了把脸,失魂落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份功劳的确没有足够的分量我一生颠沛流离,没有多余的钱财孝敬你,唯有皮相勉强过得去
慕轻尘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倾夏挺着大肚子站起身,颤抖着的手指一件一件剥落自己的衣裳。
你冷静!慕轻尘警告他。
为了品如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停下!有话好商量!非礼勿视,慕轻捂住双眼。
驸马不用客气,我本就在青楼伺候人,今日就当加班了。
加你奶奶个嘴!
若不是看在他腹中有孩儿,慕轻尘真想动手揍他。漂亮的眉毛紧紧拧着,闪身躲开他的主动献身。
迅速拂袖步出,狠狠地说:牛菊花,把这厮给我叉出去!
牛菊花非常鄙视她:人家小三辛辛苦苦的来找你,你竟这般冷漠绝情。
他应了一声,转身进去,突然被一个裸男辣到了眼睛,旋即原路退回,唤来两名府兵。
倾夏是被一路拖出去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鞋还缺了一只,嘴上一个劲地咒骂:慕轻尘,你不得好死!老子日你仙人板板!你个龟儿子
以至于府内上下都做惊恐状,以为慕轻尘把他那啥了!
哦呀~
好残暴好血腥!连怀孕之人都不放过,不愧是丧尽天良的老虎屁股。
常淑从梦中惊醒,唤进初月姑姑问:出了何事?
初月姑姑一直侯在外头,对院外的事不甚了解:奴婢差人去问。
常淑沉吟半晌,叫住她,稍作打扮后,循着那凄厉的喊叫找过去。
在前院的抄手游廊处拦下那两名府兵。
被拖在地上的倾夏听她声音耳熟,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地扭过头:长公主,是我是我,倾夏。
倾夏?
常淑弯下腰,剥开他脸上的头发,确认是他无误:你怎么在这?谁将你弄成这幅鬼样子的。
*
慕轻尘!本宫说过好几次,让你好好改改性子!瞧瞧你干的好事!如此对待倾夏!他若衣衫不整的被丢出公主府,外头定要起风言风语
重回昭蓬阁,慕轻尘劈头就挨了一顿骂,而罪魁祸首倾夏则在一旁享受大鱼大肉,喝着葡萄美酒!
衣服是倾夏自己脱的,府兵是牛菊花招来的,这个混账东西,慕轻尘气不过,去到门外将人拎进来,呵斥他道,我让你把倾夏叉出去,你胆敢假手于人!
奴才错了牛菊花哭丧着脸,长公主您消消气,都是奴才愚笨,奴才愚笨。
常淑勉强信服:来者都是客,即使有冒犯之处,也合该以礼相待,你们何苦折磨他?
慕轻尘一脸羞愤,侧过身去,避而不谈。常淑只好看向牛菊花:你说。
牛菊花的余光扫过慕轻尘,忐忑道:奴才不敢说。说出来怕您承受不住驸马在外包小三的打击,而且您还与这小三交好。
他勾引我!慕轻尘干脆抢过话头。
常淑突然愣住。
不信你问牛菊花,他在外头全听见了。
是是,奴才听见了。牛菊花真真佩服慕轻尘,为了活命,居然不惜抛弃小三,帮腔道,确是倾夏意图勾i引,驸马抵死不从!
常淑斜眸,冷冷地盯着啃鸡腿的倾夏,眸心乌漆墨黑,不带一丝感情,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倾夏心里毛毛的,把鸡腿慢慢放回盘中:衣服的确是我主动脱的但是
没有但是!常淑挥挥衣袖,来人啊,把倾夏给本宫叉出公主府!!
不要脸!!
第83章 幸福驸马
一个月后, 常淑终是改变了主意,许是同样怀有身孕的缘故, 她对倾夏隐隐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觉得他肚里的娃娃更是可怜,一个爹判死刑, 一个爹又是青楼工作者,且还生意惨淡。
这样的娃娃若生下来,注定比旁人活得辛苦。
要不你想个法子, 让父皇赦免林品如的死罪?常淑扯扯慕轻尘袖口, 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 心情忐忑。
如预想的那样, 慕轻尘一记眼刀杀来,比周遭的凉风还透骨。她一个甩袖,加快脚步去了花厅。
那里, 造办处绣房的嬷嬷在等候。如今常淑孕期已逾五月,按理, 绣房该准备小主子的衣物鞋袜了, 因不知其是男孩还是女孩, 所以所有衣服都需做出两种不同的款式。
工程着实不小。
嬷嬷远远的向慕轻尘和常淑福身请安, 领着身后四名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迎上去:长公主殿下、驸马, 奴婢是奉太后和皇贵妃之命前来。这些是新进的贡缎, 请公主和驸马为小主子挑一挑。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挑好的,常淑抬了抬手,吩咐两侧的侍婢将其接下。
初月姑姑和牛菊花跟着上前, 一一给了赏钱,将嬷嬷和小太监送出府门。
回来时,见到慕轻尘和常淑还在说着之前的事。
只让你免了林品如的死罪,又没让你免他无罪。常淑还是好言相劝的温柔样子,目光则在新绸新缎上。
你倒是心宽。慕轻尘嘴角一斜,露出一丝嘲讽。
常淑在她晶莹剔透的脸庞上偷了个香,心满意足地舔舔唇瓣:是为了小糖醇,为她祈福积德你我不可造太多杀孽。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有千金重。
慕轻尘兀自陷入沉思,她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业障不会报应在孩子身上吧。
这一瞬间她开始慌了
成成吧,容我寻个法子。
常淑释然一笑,拉她近到身前,转开话题:你看这匹枯茶色的缎子如何,可以做件小褂子,雪色这匹做亵衣吧,鹅黄的做短衫
慕轻尘心事重重,只在一旁敷衍,
常淑恰恰与她相反,兴致盎然,如沐春风,见慕轻尘意兴阑珊,只好丢她到一边,和初月姑姑商量起来。
合计完衣服的款式,还有花纹图样和小鞋小帽,一通折腾下来,倒把慕轻尘忘得一干二净。
慕轻尘也乐得清静,趁她们不注意,走到门外,让牛菊花立刻把德顺那个糟老头找来。
他们三人一道,偷偷摸摸地从长公主府的后门溜走,绕过两条曲巷,在一方窄门前站定。
此门虽窄,却是石狮灯笼一应俱全。
这是三公主府的侧门。牛菊花向德顺解释道。
德顺向他抱出一拳,算作谢过。
慕轻尘嘘了一声,示意他们保持安静,然后叩响铜环,声音两短三长,共重复三次。
请对暗号,门内,一侍婢左顾右盼,在确保四下无人后,隔着门板神秘道:春色满园没关住。
慕轻尘赶紧接:一支红杏爬出来。
我是天上一片云。
你是地上一坨屎。
鸳鸳相报何时了。
鸯在一旁看热闹。
哗啦一声,门从里面开了,侍婢借着门缝说:慕驸马请稍等。
话没说完,门已重新合上。
牛菊花时常为慕轻尘干这种
见不得人的勾当,算是实战出经验,拽着德顺去巷口望风。慕轻尘则呆在原地等待,她似是很急切,一条腿抖个不停。
尘尘。门再次开启,亦小白猫着腰探出半截身子,身后是小太监白莲花,拿去。
她从怀里摸出一大袋银两,袋面上还沾有湿漉漉的泥巴:刚从假山后头挖出来的,你以后可别让我帮你藏私房钱了啊,万一被我家母老虎发现了,准说是我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三公主的府邸和穆宁长公主府仅一街之隔,慕轻尘曾与亦小白约定,如果有朝一日她叩响侧门,且对了暗号,便是让亦小白赶紧把这袋银子挖出来给她急用。
你从不动这笔钱的,要去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