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这个平平淡淡的暑假,开学的前一周就是她准备良久的全国竞赛,宋溪浔提前乘动车到了鹿南市,和同省的其他学生汇合后就跟着指导老师一同上了飞往颐都的航班。
同行的学生大概有六七个人,除了叁个鹿南一中的学生以外,剩下的几个人包括她自己都来自不同的学校。
在宋溪浔意料之内的是她一路上都没见到尚迁迹,指导老师在发现名单上这个同学没来时就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点名的时候就直接跳过了她的名字。
“咦?不是说湾中有两个名额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说话的人是鹿南一中的苏其妃,在她们一行人中最为活跃。
宋溪浔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诶,你们学校没有分重点班的吗?你们互相都不认识?”
“…认识,不太熟悉。”她小声回应道。
毕竟都快两个月没有联系了,宋溪浔现在再回过去和尚迁迹的点点滴滴,只觉得是自己做了一场无厘头的梦,醒来还是她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
晚上六点,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几人乘坐面包车回了住处。
学校安排的住处是离考场不远的一家旅馆,给学生订了四间双人房,和宋溪浔同住的人名叫裴里柔,和她一样是女性Omega,看样子似乎也是一中的学生,和苏其妃的关系很好。
她们各自收拾了一下行李就一起去附近的饭店吃晚饭。
“我房间好像就我一个人,你晚上过来陪我嘛。”苏其妃搂着裴里柔的手臂,撒娇般的在她耳边说道。
“…老师说不能私自换房间,”裴里柔故作嫌弃地推开身边的人,无奈地说道:“不就叁个晚上吗,忍忍就过去了。”
“什么叫就叁个晚上!漫漫长夜,你都不想和人家做点什么?”苏其妃注意到那人满脸通红地就要斥责自己,她松开手就跑到身后的叶雨晴身边,委屈道:“哎!那个坏女人就会欺负我…”
“你打呼太吵了,我也不想去。”
“别说出来啊喂!”
……
宋溪浔默默地跟在叁人身后,周围的环境热闹也陌生,虽说她在七岁之前都住在颐都,但她几乎没有离开过那个家,因此她对这座城市没有一星半点的印象。
远处高空中的高楼大厦亮着七彩的灯光,天桥之上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熙来攘往,脚下的道路干净又平坦,不同于她在湾宁走过的那几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和随处可见的散发恶臭的垃圾桶。
原来这里就是首都…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乡下人进城似的激动地四处张望。
随意地找了一家饭店吃完晚饭后,宋溪浔被账单上的数字吓得愣在原地,在店老板的催促下才尴尬地结了账。
苏其妃提议在附近逛逛,裴里柔和叶雨晴会陪她一起,问宋溪浔要不要一起去,她委婉地拒绝了。
独自一人回到旅馆,宋溪浔回看了一会自己整理的错题,早早地上了床,她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有妈妈的也有同学的,一条条地回复完,闭上眼就准备睡觉。
虽说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但突然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孤独。
如果她那个粘人的妹妹在她身边就好了…
宋溪浔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你小声一点,人家已经睡了。”
“知道了…”
“啊…别动那里…”
宋溪浔:???
不知道是深夜几点,她缓缓醒转,背对着另一张单人床上的两人,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墙壁,不敢出声更不敢动。
“哎呀,我不小心的,”苏其妃看着被自己手贱删掉的网课文件尴尬地说道,“没事,最近删除可以恢复的。”
“…好吧,”裴里柔把一只耳机递给身边的人,“先别播!看看蓝牙连上了没有!”
“连上了连上了,“苏其妃看向电脑屏幕上的人,惊讶道:“我好像上过这个老师的课。”
“是吗?他教得怎么样?”
“一般吧,讲题讲得好乱。”
“不是首都大学的博士吗?”
“嗐,学得好和教得好又不是一码事。”
得知真相的宋溪浔再次闭上眼准备睡觉。
原来是她误会了…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呢…
不过现在都几点了?她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我猜明天一定会考这种题!”苏其妃对照着平板电脑上的笔记,继续说道:“前几年都考到了就去年没考…”
“因为去年考纲改了,”裴里柔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在电脑上截了一张图,继续道:“我倒觉得下一题肯定会考,去年这一块考得太简单了。”
“…真的吗!快把截图发给我!”
“知道了,明天就考试了,你紧张吗?”
“其实…还好吧,说实话没有去年考提前招那次紧张。”苏其妃回想起被竞赛题支配的恐惧,实话实说道。
“一中的提前招?我都没去考来着,”裴里柔随口回应,“要花太多时间准备了,而且我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唉,没去是对的,其他学校我都考上了就一中没过,我妈还问我要不要直接去二中,那时候我每天都老焦虑了,再去准备中考也来不及,没考上一中又不甘心。”
“最后不还是考上了吗?算是一段值得怀念的经历了。”裴里柔笑着说道。
“算是吧…哎呀!你是不知道那天的题有多阴间!见都没见过!我一上来就懵圈了!”苏其妃激动地吐槽道。
“嘘!小点声!”裴里柔眼神示意旁边床位的方向,慌乱地提醒道。
“哦…”苏其妃凑到对方耳边,用气音道:“跟一中的比,隔壁市学校的那份卷真的好简单,我提早半小时就写完了,旁边的人还在抓耳挠腮。”
“嗯?你说湾宁吗?你怎么还跑去那里了?”
“我姑姑那天刚好去那边出差呀,我妈叫我跟过去随便考考。”
“行吧,你该回去睡觉了。”
“啊啊啊啊啊,我一个人睡害怕…”
“…赶紧。”
“呜呜呜…”
室内的灯被关上,窗外路灯的光透过窗帘,在天花板上绘出灰黑相间的影子,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听着街边汽车的引擎声,睁眼看向时常变换的黑与灰。
第二天一早,根据统一安排,一行人提前半小时到了考场门外。
这是一所知名大学的分校区,因为较为偏僻平时也没有多少学生,又由于最近的竞赛,本校的课程也暂停了叁天。
周围等候的学生并不少,人群里传出窃窃私语的谈话声。
宋溪浔看着手里的题目出神,她时不时用余光悄悄看看周围,没有找到记忆里那人的身影,时间一长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
她使劲在自己手臂上捏了一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专注地再次看向试卷。
“啊!我的橡皮擦忘记带了!”苏其妃着急地看向裴里柔。
“我只带了一个…自动笔后面有,你要吗?”
她摘下自动铅笔的笔帽,拿出那一小块白色橡皮。
“这个也太小了…不好擦…”苏其妃犹豫不定。
“那你只好问问其他人了。”裴里柔无奈地说道。
她环视四周,刚好看到一个从楼梯口走上来的人,于是走上前主动开口道:“你好…请问你有多余的橡…诶!你你你是不是参加过前年的商赛?那个全称叫啥来着…”
“……”
她忽略了面前那人冥思苦想的样子,沉默地看向不远处正低头看书的熟悉人影。
感受到身边过于炽热的视线,宋溪浔下意识地抬起头,愣愣地和那人隔空对望。
她的双眸不再如过去那般明亮,她只看到了她眼里近乎漠然的平静。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面,还是周围环境变化的原因,她只觉得近处的她看起来遥远且陌生。
自己只是从偏远小城市来首都考试的普通学生,而她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小姐。
即使她们是亲姐妹,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就相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是她在往后人生的几十年里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的屏障。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苏其妃,咱们是同组的!”
“…抱歉,没有印象。”
“啊…好吧,那那那…可以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吗?”
“尚迁迹。”
对方很快就面无表情地错开眼神接触,像是无意间扫过她在的方向似的。
自己对她而言果然已经是陌生人了吗…连朋友也不再是。
这似乎才是她们正常情况下的人生轨迹,像是两条从同一起点出发的直线,相距越来越远,再也不会相交。
宋溪浔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她再也看不进去书上的笔记,一听到考试的预备铃就把手里的书本随意地塞回书包,心情低落地走进考场。
下午的学校食堂人并不多,只有参加考试的这几班人。
“不对啊,那题不是C吗?”
“不是,这个图上说…”
“要校对就出去!”裴里柔忍无可忍地吼道。
苏其妃和叶雨晴若无其事地埋头吃饭了。
“唔…”桌上的手机一震,苏其妃激动地解锁屏幕,“她回我了她回我了!”
“谁啊?”裴里柔有些不悦地问道。
“当然是…诶!”苏其妃低头看看手机,再看看旁边正在发呆的宋溪浔,疑惑地确认道:“你是湾宁中学的吗?”
“啊?哦,我是…”她后知后觉地回应道。
“好吧。”她尴尬地挠了挠头。
看来这两个人是真的不熟。
苏其妃心想。
裴里柔看着苏其妃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的聊天界面全是那人发出去的消息,对方只回复了自己学校的四个字。
“你还真是自来熟。”她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还好啦,你不觉得她特别好看吗!”苏其妃全然感觉不到身边人的闷闷不乐,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还以为她是颐都哪所学校的…既然是同省,不应该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吗?”
“…我怎么知道。”
“啊啊啊啊啊!这么说来我们本来是室友的!好想和漂亮姐姐一起睡觉…”
“闭嘴,吃饭。”
……
晚上没有统一接送,其他几人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玩,宋溪浔打算去一趟便利店买些日用品就走回旅馆。
前段时间忙着准备考试,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发情期,也没带抑制剂,以防万一只好去买一些备用。
学校的小卖部关门了,她在街上走了一大圈才在小巷里找到一家店。
在货架前随手拿了几支抑制剂,她忽然感受到身旁那难以忽视的目光,疑惑地抬起头和那人对上视线,发现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背心和拖鞋,迎面而来一股令人作呕的狐臭味。
那人面露微笑地看向自己,只让她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再多看,她结完账就快步离开了便利店。
这条昏暗的小巷里没有多少行人,宋溪浔在店门口打开手机地图,刚想查找步行到旅馆的路线,就听到身后店门被打开的铃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异常清晰。
叮咚…
又是刚才那种被陌生人注视的诡异感觉。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强装镇定地跟着地图上的路线往右走,走了一段路后却听到了身后和自己节奏一致的脚步声。
她本能地加快脚步,身后的人同样快步跟上,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十米以内。
头顶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宋溪浔低头看了一眼地图,走过面前那个拐角就是街道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紧张地打开手机通讯录,一时却不知道该点开谁的号码。
她现在不在湾宁,不在她熟悉的家乡,这里没有她熟悉的人,除了…罢了,那人现在或许都把她的号码列为骚扰电话了吧。
绕过面前的拐角,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急促了起来。
宋溪浔不敢再胡思乱想,她快步走向前方的光亮,看清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后心一沉,感受身后的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她一边走向马路,一边慌乱地拨打那串号码。
明显的汗臭味蔓延到鼻间,手机里传出未接通电话时的嘟嘟声,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发抖,从未觉得如此害怕过。
与此同时,街边的一辆白色轿车停在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就打开车门,站在自己身边。
不知何时,身后那抹令她心慌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不上车吗?”
宋溪浔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过后才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尚迁迹。
不同于之前在校外的清纯可爱,她发现她今天的穿搭似乎更中性化,长发简单地扎成高马尾,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和一副白框眼镜,或许是那人不再对她笑了的原因,她总觉得此时的她看起来难以接近。
“不来算了。”
半晌后也没等到那人的回应,尚迁迹自顾自地上了车。
“…等等。”宋溪浔后知后觉地坐进来。
两人坐在后座的两侧,轿车沿着车道驶向远方。
宋溪浔用余光悄悄看着左边的人,那人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她忍不住出声打破死寂,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无所不知。”尚迁迹平静地回应道。
“……”宋溪浔无话可说。
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她打了个哈欠,迟来的困意袭击大脑,靠在座椅上就要睡着。
“嘟嘟嘟!”
汽车的喇叭声适时响起,睡了五分钟的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着前面的红绿灯,和周围繁华热闹的陌生街道。
“…我们去哪?”宋溪浔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到了不就知道了吗。”尚迁迹随口说道。
“…让我下车。”宋溪浔警惕地看着身边的人,顿时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上了这辆车。
明明这人之前对自己做过的事早就在提醒自己不该相信她了。
“我不会伤害姐姐的,”尚迁迹转过头真诚地说道,眼里却全是狡黠的笑意,“所以别害怕。”
“……”宋溪浔攥着手里的抑制剂,转过头不再看她。
“今天是发情期吗?”尚迁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手里的药剂,还有空气里隐约能闻得到的雪莲花香。
“…不是。”宋溪浔闷闷地应道。
之后的半小时她没有再犯困,本能的危机感逼迫她保持清醒,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景象由灯火通明的商业街到冷清崎岖的山路,她似乎也猜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汽车终于在晚上九点停在一座古老的宅邸前,大门上生锈的铁链和门内的一片漆黑都说明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等到她真正站在熟悉的大门口,即使这扇门已经破旧不堪,但它的庞大规格和表面繁杂的纹路还是不由让人心生敬意,她怔怔地呢喃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最高的那栋房子里面是什么样的?’你以前这么问过我。”
尚迁迹把生锈的钥匙插进锁孔,在玄关处打开了顶上的一盏大灯。
“有吗…”
明亮的灯光一瞬间照亮上下几层楼,宋溪浔抬头看向这栋像是欧洲古堡似的的建筑,外部看起来像是废弃多年,内部的地面却一尘不染,家具都被盖上了白布,脚下的地毯还是干净的米白色,倒给人一种房客前一刻刚出远门的错觉。
她走到门前又犹豫地停下脚步,小声问道:“灯还能亮?”
“会有人定时来打扫,”尚迁迹独自走上楼梯,见身后的宋溪浔依旧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无奈地说道:“放心,里面没人。”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二楼的回形走廊上有许多房间,装修风格古板守旧,刚才那盏大灯照不亮里面的走廊,她看着前方见不到光的尽头,只感到压抑和不安。
小时候的自己还以为妹妹住的地方是像动画片里那样的粉红色城堡,她是城堡里的公主,让当时的自己既向往又羡慕。
只不过现在想到过去的这些想法,她只觉得幼稚又好笑。
宋溪浔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人在其中一扇门前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走远了。
她停在那扇门前,看着门上乱七八糟的涂鸦,忍着笑意问道:“这是你小时候的房间吗?”
语毕便伸手推开了门走进房内,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疑惑地低头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同时伸手在墙边摸索着灯的开关。
“等等…”
身边的人刚想出声提醒,不过已经为时已晚。
啪嗒一声,台灯照亮了这间算不上大的卧室。
室内是一片狼藉,电视屏幕被摔在地上,浴室的玻璃门破了一个窟窿,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窗帘的支架一边垂落整根弯曲,墙上全都是黑红色的涂鸦,依稀看得出来马克笔痕迹下的照片,床边还有许多被砸得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这…”宋溪浔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不可置信地问:“这些…是你做的吗?”
“…可能是吧,这么久以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尚迁迹避开对方的眼神,不由分说地关上房门,转身离开的同时随口补充道:“要去那栋小屋里看看吗?只不过可能和这里一样都变成和废墟差不多的地方了。”
“……”宋溪浔心情复杂地跟上。
她记得她小时候也很少见到妹妹发脾气,这个小孩一遇到什么困难就会扑到自己怀里哭,哭累了气也自然消了,像是天生就会把愤怒转化为无穷的悲伤似的,砸东西这样的事,她确实是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难以想象她去做的…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在小路上,宋溪浔悄悄看向身边的尚迁迹,暖色的路灯照在那人柔和的侧脸上,相较于一年前似乎少了几分孩童时的稚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成熟,包括身高也…比自己又高出了不少。
那人一转头就和正在偷看的自己对上视线,她心虚地避开眼神,故作欣赏周围风景的样子,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再对妹妹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情…
不对,是根本就不能相信面前这个奇怪的人,毕竟她可不知道这人完美无缺的外表下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过往经历。
说什么喜欢自己…或许也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不管是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是处处不如自己的普通同学,她都想不到这人喜欢上自己的理由,对她而言围观轮奸都是可以随意谈论的事,和自己的感情大概也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罢了。
周围的环境由陌生的景象变成熟悉的回忆,宋溪浔站在小屋门前,这扇朴素的木门和久远记忆里的画面重迭,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十余年前的妈妈和妹妹,还有那个开朗活泼的自己。
“不进去吗?”尚迁迹看着身边那人站在原地出神的样子,出声提醒道。
“…嗯。”宋溪浔推开大门,点亮屋内的灯。
“咳咳!”
里面的家具没有像主宅内一样被盖上白布,或许是定时清扫的范围不包括这栋小屋,两人都被灰尘呛得咳了几下。
火炉旁的厨房…窗边的餐桌…棕色的沙发…
就一楼看来全都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摆设,也没有任何被人为损伤的痕迹。
“这不是都好好的吗…你是不是故意吓我的…”宋溪浔小声嘀咕道。
尚迁迹自顾自地走到电视前拿起游戏手柄,转头笑着问道:“要不然我现在砸给你看?”
“……”宋溪浔转过身不想理会她。
她忽然瞥到窗台上的一只公仔,目光呆滞地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只沾灰的白熊。
宋溪浔有些颤抖地拿起那只白熊公仔,记忆里模糊的那部分像是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炎热的夏季…闷热的阴天…
地上的泥土和那人手肘上的伤痕…
她仿佛看见那个柔弱的女孩被自己推倒在地,伸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带着哭腔对自己说:
“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帮你洗干净好不好…不要扔掉它…”
“那我帮你扔掉它好不好…”
宋溪浔知道自己是记得这段对话的,它被藏在她的记忆深处,不愿回想,不愿承认她给她的妹妹曾带来的巨大伤害。
那尚迁迹呢?她记得吗?记得她作为姐姐陪伴她的童年,却在某一天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回来的自己吗?
“姐姐又要离开我了吗?”
“你以为我忘记你了吗?”
回想起两人相认的那晚,那人眼里近乎麻木的平静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清晰。
如果…那人忘记了她该有多好…
两眼有些酸涩,她伸手擦拭毛绒公仔上的灰尘,那只白熊看起来却仍然像是一只棕熊。
除此之外,窗台上还有一本显得破旧的蓝色本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那人的名字,宋溪浔控制不住地伸手翻开,发现是一本日记本。
10月21日 晴天
姐姐说写日记,语文成记会变好,今天就写到这里,拜拜!
……
11月8日 雨天
今天是我的生日(后面画了一个蛋糕),但是没有和姐姐在一起,我很伤心。
我wèn妈妈,生孩子是不是很痛,妈妈没有lǐ我。
……
宋溪浔看着时有错别字和拼音的这几句话,倒是能想象到五岁的尚迁迹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地写日记的样子。
见那人坐在电视前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她又不禁翻开了日记的下一页。
1月1日 多云
今天是新年,新年快乐!
我的新年原wàng是吃牛奶tán(这里画了一颗糖)
所以姐姐给了我牛奶tán 我喜欢姐姐和tán!
……
3月7日 阴天
妈妈昨天说今天可以回家 但是今天我没有回家 妈妈是大piàn子。
我好想姐姐。
……
4月18日 晴天
我去找姐姐玩,但是姐姐在学习,我不能chǎo她。
但是我不想学习,我想玩,我很伤心。
……
5月28日 阴天
姐姐说她不要小熊了,姐姐走了。
我洗了叁次小熊,可是小熊还是zāng。
不要叔叔阿姨洗,他们很用力,小熊很痛。
怎么办,洗不干净,姐姐就不回来了。
……
6月2日 雨天
我想吃阿姨做的青菜,阿姨不在,姐姐也不在。
我想阿姨和姐姐。
……
6月9日 多云
爸爸说,姐姐不会回来了。
姐姐答应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爸爸也是大piàn子。
……
宋溪浔看着这一页上的简笔画,是白天的太阳和云朵,还有夜晚的月亮和星星。
“姐姐…会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会呀,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真的…吗?会像白云陪着太阳一样陪我吗…?”
“真的!还会像星星陪着月亮一样陪你!”
9月26日 雨天
老师说,晴天没有白云,只有太阳,颐都的晚上看不到星星,只有月亮。
我不喜欢棕色的小熊,我不想写日记了。
这就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
“唔,没想到真的还可以玩。”
尚迁迹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柄期待地看向电视屏幕,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迁迹。”
“嗯?”
听到宋溪浔的声音,尚迁迹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看向身后的她。
直视天花板上的灯光让她觉得有些刺眼,她难受地眯了眯眼,看不清上方那人的表情,只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劲,疑惑地唤道:“溪浔?”
“嗯。”宋溪浔小心翼翼地搂住尚迁迹的脖颈,弯下身在她的唇畔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尚迁迹像是没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捂着嘴目光呆滞地仰视她的姐姐。
“对不起…那天…我骗了你。”
宋溪浔低头看着她的妹妹,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尚迁迹微恼地看着身后的人,一想到过去那人对自己表现出的厌恶,不冷不热的态度和这个意味不明的吻,她忍无可忍地冷声质问道:“宋溪浔,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
“别跟我说姐妹,我知道你小时候就开始讨厌我了,”她平静地直视着对方眼角泛红的双眼,自嘲般的笑了笑,“既然只是表面上的朋友,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吻她?
“不是!不只是…朋友,”宋溪浔着急地打断尚迁迹的话,语无伦次地小声说道:“我喜…我没有讨厌你…”
“…所以,溪浔可以把话讲得更清楚一点吗?”尚迁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宋溪浔眼前,两手捧着那人的脸颊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强装镇定地反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我不只是把你当成朋友…也不只是妹妹…我…”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就忽然凑近,宋溪浔不再说话,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微张着嘴等待着对方的贴近。
半秒后,唇畔还未传来熟悉的湿热感,她疑惑地睁开双眼,恰好对上那人得逞时眼里的玩味。
“你…”她刚想开口数落那人,下一刻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嘴。
再次沉溺于对方唇齿间熟悉的气息,她注意到那人手上的力度相比于前叁次轻之又轻。
这一次的拥吻最为温柔缱绻,不再是不久前的侵略和占有,而像是在回应彼此灵魂深处的吸引和共鸣。
尚迁迹在深入对方贝齿时又刻意地退了回来,甚至半睁开眼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宋溪浔。
宋溪浔有些不服气,笨拙地主动回应着,一来一回后倒也熟练地转守为攻,主动探进了对方的唇齿之间。
她学着那人之前几次的动作,连续不断地侵占她的口腔深处,等到她的妹妹发出可怜的呜咽声,才不知所措地退开身。
“…难受吗?”
“不…”
两人轻喘着看向彼此,还没等尚迁迹缓过神来,宋溪浔就再次吻了上来。
就像是…她们小时候的第一个吻。
但其中所含的情感,早已变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