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亲自去见了一面陈大人,他掀起门帘走进了堂屋。
陈大人脸上挂上难看的笑,“吴大人竟然还未离去。”
吴锡元轻声笑了笑,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陈大人,本官原本也该走了,只是心中还有些许疑惑,想要找陈大人问个清楚。”
陈首辅心中冒出一点不好的预感,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吴大人有事尽管说就是。”
吴锡元笑了笑,说道:“不知陈大人您跟张福生张大人熟否?”
陈首辅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心中一惊,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摇了摇头,“不是很熟,吴大人为何会有此一问?”
吴锡元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前两日跟张大人闹了些许不愉快,听闻他是听陈大人指使的。”
陈首辅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吴大人您i信了吗?”
吴锡元笑了笑说道:“若是不信,本官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陈首辅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官向来都听人说吴大人是个聪明人,却没有想到竟然连这种话都会相信。”
吴锡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陈大人说话当真有意思,这世上的事情若是发生了,那便是真实存在着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并不是你一味的否认就不存在。你既然都承认了别人是个聪明人,那也该相信别人的判断。”
他随手拂去衣服上的褶子,抬起眸子对上了陈大人,再次说道:“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陈大人也无需惊慌。只是本官却将此事当做是您同本官宣战了,日后本官便也不会再对您客气半分。您还请好自为之。”
他说完了这番话,也不去管陈首辅到底是个什么神色,便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他都走出去了好远,才隐约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摔瓷器的声音。
吴锡元轻声笑了笑,根本没怎么在意。
一个已经失了圣心的人,想要扳倒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而他身后的陈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都成了猪肝色,“你们瞧瞧他!嚣张至极!竟然敢这样跟本官说话!”
他底下的丫鬟和仆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应声。
而吴锡元坐在马车上仔细回忆了一番上一世的陈首辅所为,冷声笑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首辅这一把年纪了,还参不透,原本荣退,至少保住了清誉,如今非要招惹他们,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吴锡元刚回到府上,就嘱咐了阿兴几句,让他派人下去查探。
紧接着,京城里便有一股小风传了出来,听闻陈首辅当年因着穷困潦倒,便入赘了一户人家,这家人拿了银钱给供他读书,送他进京赶考。
却不成想,他才刚中了进士就将停妻另娶,原先的岳父大人替自己女儿求个公道未果,竟被他派人打断了一条腿。
……
这等风言风语传出去,甭管真假,都给人们的饭后茶余多了几分笑谈。
陈首辅听了这消息气得又摔了两套茶具,当初他入赘的事儿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他当初明明已经处理的很好了!怎么还会被人挖出来!
他派人出去辟谣,却没想到竟然有人派人找了几个说书先生,日夜在各大茶楼里当故事讲。
陈首辅心里猜测是吴锡元所为,他便也让人去查,若是吴锡元身上能再掀起更大的秘密,便不会有人将视线再停留在他身上了。
然而,他这一查,居然查出来之前的吴锡元是个傻子。
他大喜过望,打算再深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是这个人却太完美了,除此之外,根本找不到他的弱点。
可若是将吴锡元是个傻子一事放出去,那他得罪的人就也太多了。
毕竟吴锡元是上一届的状元,他若是傻子,那么那些连他都没能考过的人又怎么说?
就在他纠结着的时候,另外一则消息就又传开了。
听闻陈首辅早些年为了入内阁,送了前任首辅大人三十九万两白银。
此消息一出,整个朝野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说买卖官职可是大罪!
也有人说,他一个穷苦出身,哪儿来得这么多银子?
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通政司和大理寺更是忙到飞起。
舆论传得越来越广,就连景孝帝也听闻了此事。
他亲自将王启英叫进宫过问此事,王启英原本就烦这个陈首辅,此时更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儿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跟小孩子告状别无两样。
“皇上,您有所不知。买卖官职只是其中一条,还贪污税银。哦,臣今日还收到了一纸诉状,是说陈首辅哄骗百姓去替他挖矿,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是有去无回……”
景孝帝听完直接脸都黑了,他一拍扶手,厉声问道:“岂有此理!朕这些年待他不薄,还念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曾想,他竟然是如此报答朕的!”
原本跪着的王启英赶紧爬了起来,对着皇上劝道:“皇上,您消消气,为了这等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第1505章 首辅
景孝帝暂且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看着王启英问道:“英子,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呢?”
王启英眉头一皱,这还不得死个七八九十回?
可若是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王启英思索了半天,最后才看向了皇上,说道:“皇上,臣以为,既然他已经犯下这滔天罪恶,自然是要看着他赎完罪,才好处置他。”
他这样一说,皇上也有些意外,他好奇地抬头看向了王启英,问道:“哦?王爱卿有何高见?”
王启英双手抱拳,对着景孝帝回话道:“不是说他在某处买了个什么岛?上边有宝石矿?就是在这座岛上,要了许多老百姓的性命。这岛上所出,自然是要拿出一部分来赔偿老百姓的。”
景孝帝听了这话却直接拧起了眉头,王启英看到了,却只当做不知道。
原本这宝石矿是充公的,那便全都是皇上的私产,可如今他提出来要让皇上拿出一部分来补偿被陈首辅所迫害的百姓。
这不是相当于从皇上口袋掏钱吗?皇上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是正常的。
但是,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但也不会真的不去管那些受尽苦楚的老百姓。
果然,紧接着他就看到景孝帝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处置了他,照样可以从矿山中拿出一部分来补偿老百姓。”
言下之意就是,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赶紧处置了,省得看着心烦。
王启英却道:“皇上,他欠下来的债,自然要他自己偿还。这挖矿的活儿,臣以为还是让陈大人亲自来比较好。他当初施加在那些老百姓身上的,总有一日会回到他自己身上。”
景孝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朕也是该替他们主持一回公道了!”
景孝帝下旨,剥夺了陈首辅的首辅职位以及他身上的一应官职,并让他去矿山上挖矿来补偿那些受害的老百姓,以及被他坑惨了的前岳父一家人。
当初他规定那些老百姓每人每天要挖够五十斤原石,今日这五十斤原石便又施加在了他身上。
也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景孝帝的这道圣旨下发下去,整个朝野上下都是一片叫好声。
百姓们也夸赞个不停,这才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高高在上如首辅大人,犯了错,也得重罚!
陈首辅下马了,被皇上一撸到底。
也正是因为如此,首辅的位子也就空缺了下来。
朝中大臣们纷纷猜测,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坐上这个位子。
有人猜测吴锡元,但又有人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吴锡元资历尚浅,哪儿有才做官三年,便位极人臣?
但猜测别的大人,又总觉得差点火候。
而皇上本人也一直压着此事,迟迟不给诸位大臣们一句准话。
吴锡元府上的门槛儿都快被人踩烂了,有人说让他想想法子,去皇上跟前儿吹吹风。
可吴锡元全都置若罔闻,和和气气地接待客人,又和和气气地将他们送走,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苏九月这时候才刚去太医署当值,自然也有人跟她说起了此事。
她回家赶紧问了吴锡元一声,“锡元,这首辅的位子……你……”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吴锡元冲着她笑了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九月,坐下陪我下盘棋。”
苏九月没有拒绝,在他的对面坐下。
一边儿下棋,一边儿问道:“锡元,你说,皇上真的会让你当首辅吗?外边儿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
她也觉得锡元有那个能力,可是锡元也是真的太过年轻了些许。
吴锡元一手执白棋放在了棋盘上,一边儿淡定地说道:“兴许会吧,也兴许不会,咱们无需放在心上。我如今才刚过二十,这辈子总有能位极人臣的一日,无妨。”
苏九月想了想,叹了口气,“我其实也希望你晚些时候再当,你如今已经够忙了,若是真当上首辅,岂不是更是忙到连家都顾不上了?”
吴锡元自个儿对于珠珠儿出生的时候,他并不在九月身边儿而感到耿耿于怀。
如今重活一世,他对于什么功名利禄的确实也看得比较淡薄了。相比而言,他只是想多些时间来陪伴自己的父母妻儿。
然而,所谓造化弄人往往就是这样子的。
越想要的越不给,而不想要的,却非要双手奉上。
就在吴锡元和苏九月下完棋的第二日,皇上的圣旨便下来了。
钦点吴锡元为内阁首辅,当为百官典范,恪尽职守,严于律己。
朝中大臣们是既震惊于他当真以弱冠之龄坐上了首辅的位子,又仿佛此事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儿,除了他,倒是也没人能在这位子上做得这样名正言顺。
吴锡元领了圣旨,还未回家,闻风而动的各位大臣们便早就奉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贺礼。
更有甚者,为了从众多送礼者当中脱颖而出,干脆费尽心思给年幼的珠珠儿淘来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苏九月正在当值,秋林就跑来了她的面前,告诉了她这个喜讯。
“九月!大喜事儿啊!你家锡元成首辅了!”
苏九月一脸惊喜,随后捂住唇,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秋林笑着道:“这会儿吴首辅该是已经回家了,你还不去瞧瞧吗?”
苏九月抿着唇,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先不回去了,这边儿还没忙完呢,有什么事儿可以晚些时候再说。”
秋林一脸无奈,嗔了她一眼,“我还是头一次碰上你这样能沉得住气的,若是其他人听到这消息,只怕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呢!”
苏九月乐呵呵地笑着,“早晚都能见到,无需急于一时,你先去忙吧,多谢你特意来告诉我一趟。”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便是不说,你待会儿也能从旁人哪儿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