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盯着常喜忙碌的背影,也许还是介意吧。
以前沈月一心想着自己将来要嫁给他,总想赖着他,现在沈月自知自己不能是他妻子,却总想着抗拒他,这种抗拒是她以前也预料不到的,沈月假装看着前面,不知不觉松开了他的手。
谢晗一把拽住了她,“你在想什么。”
又什么都看不见,一个劲的往前走。
沈月道:“我在想,魏姐姐睡了没,想着快点回去。”
这时,只听见前面有急促脚步声,似乎是西苑的方向,听着步履,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沈月不禁问:“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应该是苏家的人。”谢晗猜测道。
“难道是来接姐姐回去?”
夜色昏暗,谢晗站在她身侧盯着那人先进去的背影,沈月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握着她的手淡声道:“如果真是请人不应该是下人过来,我想,夜半仓促而来,应该跟苏夫人有关。”
沈月将信将疑回到西苑,才发现是苏夫人身边的婆子送和离书来的,这婆子长得尖酸刻薄,沈月并无什么好感,只是说话阴阳怪气,让人心里着实不适。
“夫人原是性子急了些,可是少夫人若回来又不免惹夫人生气,本想着安顿个客栈让少夫人先住下,骤然听说少夫人有了去处,想来苏家容不下少夫人这尊大菩萨,咱们也好聚好散。”
话都到这份上了,明显在恶心她们三个人,苏伯淳都知道是沈月把魏采音接走的,如今却说是魏采音和谢晗纠缠不清……就不相信这上面的话能好听到哪儿去。
沈月狐疑的接过她的信封,打开一看,不禁敛眉:“这不是休书吗?”
她晚上再看不见,白纸黑字在烛光下这么大字,还是能看清楚的。
在北燕,小夫妻日子过不下去,和离的也不少,休妻却是要惊动衙门,所以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绝对不会轻易休妻。
女子和离还好,大不了改嫁,并无什么影响,可要是被休了的,明显是犯了七出之罪,一旦被婆家赶出去,名声就毁了,改嫁几乎再没可能。
沈月借着烛光,大略扫了眼白纸黑字,格外分明。
她拿着信封,对着婆子问道:“敢问嬷嬷,我姐姐何时犯了七出之罪?是无子吗?苏伯淳什么样,你们苏家心里没点数吗?至于不孝顺父母,你们都把人赶到大街上了,也不说这当婆婆的配不配,你们苏家大公子身患恶疾也就罢了,我姐姐伺候多年,我们还没处说委屈呢,轮得到他来写休书?要写也是该我们写才对!”
杨婆子大约不知道沈月会武功,魏采音在旁边看着沈月步步逼近,都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生怕沈月做出什么举动来,然而这婆子不满沈月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一听说苏伯淳恶疾,脸都变了,跳脚道:“你!你怎敢这么说我们公子!你……”
沈月给了她一个不失礼貌的笑,打断道:“你们苏家都有脸说我姐姐犯七出之罪,我们还有什么不敢呢……和离我们没意见,至于休书,谁给你的就拿给谁,让她重写吧!省的脏了我姐姐眼睛!”沈月将休书丢到了地上,“要是写不对,再敢踏进谢府大门,那就是擅闯……官宅,打死为止!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你们苏家儿媳妇,你们苏家的这一套对我没用。”
她如果做个妾室也就算了,大不了等父亲母亲出来后,她总能回到父亲母亲面前尽孝,魏采音是正妻,家中兄长嫂嫂也未必容得下她,绝对不能这么打发了!
婆子捡起休书,抬头没好气的看着沈月:“你是谁啊!敢跟我们夫人这么说话?”
谢晗冷声道:“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还不快滚!”
婆子说了半天,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骤然回头发现是谢晗,匆忙行了个礼,吓得赶紧离开了。
“一定是她婆婆的意思,苏伯淳没脸这么写。”
魏采音麻木的坐在椅子上起不来,只能撑着额头潸然落泪道:“是不是他又有什么意义,左右这个家容不下我。”
沈月愤愤不平的看着她:“那也不能是休书,和离你还能改嫁,休书以后你怎么办?你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没落一句好也就罢了,走也不能把名声毁在他手里。”
“可是我又什么办法。”
沈月坐到她旁边安慰道:“嫁妆!他们家不是拿了你们家那么多钱吗?你回去总要收拾东西,到时候核对账单,把你嫁妆全部带走!他们动了你嫁妆,把这件事闹到京兆府,说出去他们也没脸!你忍气吞声多年,临走何必还要看她们脸色,事已至此,豁出去算了,要么给和离书,要么就闹到京兆府,让他们苏家自己选,看看苏侍郎和他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魏采音顿了顿,思索道:“月儿,你说的有道理,不然这么走了,我也不甘心。”
“明天我陪你去府上!咱们去要和离书,谢晗有治疗他腿疾的药膏,可以作为筹码。”说完,沈月回头问,“对吗。”
谢晗颔首:“明天一早,我会让常喜把药膏给你们送过去。”
……
侍郎府离谢府不远,为了防止沈月和魏采音去了受气,谢晗特意‘拜访’了苏侍郎,俩人在前厅谈话,魏采音和沈月进了苏家后院。
苏府比谢府略大些,开春后,绿色景色一片翠绿,沈月跟在魏采音身后,这一路走来,丫鬟小厮不少,可她们见了魏采音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可见这些年她再苏府过得并不好。
俩人穿过走廊,在后院撞见了苏伯淳,他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对着湖面出神。
苏伯淳见魏采音主动回来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淡淡问道:“怎么是你?”
“我们是来要和离书的。”沈月在魏采音身侧替她解释道。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离书?”
沈月瞧着他好像不知道休书的事一样,“是这样的,昨晚,苏夫人让人跟我姐姐送了一封休书过来,想必这些年我姐姐在你们苏家如何,苏公子比我更清楚,事已至此,我若再争执也没什么意义,只一样,休书断然不行,大家各退一步,我们要一封和离书,如此谁都过得去。”
话音刚落,魏采音抬眸看着苏伯淳的神色,只见他脸上平静如水,痛快道:“好,我给你。”
沈月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辞,还没说出筹码,没想到苏伯淳这么好商量,既然都挑明了,那话就要说明白,省的含含糊糊的,来日说不清楚。
沈月:“那我姐姐的嫁妆?”
苏伯淳:“全部归还。”
“你能做主?”沈月问。
苏伯淳眼底一改刚才的愁容,多了几分释然,对沈月反问道:“他是我娶来的发妻,我为何不能做主?”
“好,我们先进去收拾,苏公子执笔吧。”
魏采音与苏伯淳四目相视,往日他对她神色冷若冰霜,和离后的这一刻,反倒对她露出了笑意。
她被沈月拉着往前走,心下却一阵狐疑,她做他妻子,就是仇敌,离开了,反倒比陌路人亲近了。
第40章
魏采音的嫁妆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全部带走还是要花费些功夫和人力的,何况魏采音在苏家没有多少人手, 只能让阿碧和常喜一起帮忙在库房收拾。
有阿碧在, 只要拿着账单,这些嫁妆自然不会让苏府的人占便宜的。
何况常喜是谢晗身边的人, 苏府的人多少也要给点面子,不然打的到底是苏家的脸面。
沈月和魏采音虽然在吉祥镇也是大户人家小姐,但是父母从小都是教育她们事事亲力亲为, 这些衣物下人腾不出手收拾,她们也能自己动手,沈月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我瞧着你这位婆婆不在家还好,要是她回来了, 咱们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魏采音将珠宝盒子放到了桌面上, “你说得对,要是她在定然计较一番。”
沈月快速包好, 顺便将衣服也放在了一块,“在也不怕, 我们有他儿子腿疾的良药, 除非她为了占这点便宜不管他儿子死活!”
沈月话音刚落, 察觉门外有轮椅声响,她和魏采音四目相视,谁也不说话了。
苏伯淳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医治他双腿, 莫非是魏采音找到了医治他双腿的办法?
可是,他的腿, 看遍天下良医也束手无策, 想来也不会因为一剂良药而力挽狂澜。
他耽误的她已经够多了, 这么好的女子,不应该毁在他手里。
苏伯淳并没有进门,让随从溪山将和离书递给了她,“保重。”
夫妻一场,魏采音欲言又止,苏伯淳已经抬手让人推着他离开了。
沈月原先信了谢晗的话,认为苏伯淳对魏采音或许有情,如今看这样子,大约是谢晗猜错了?
俩人收拾好东西,已经临近黄昏。
沈月见一切打理妥当:“咱们走吧。”
“等下。”
魏采音将药瓶放到了桌子上,“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苏夫人不会这么晚还没有回府,他帮了她一次,如今她也帮他一次,算是扯平了。
……
天色暗了,马车内,沈月没有意识到这不是去谢府的方向,对着沈月问:“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道:“我搬出了苏府,自然不好再回你那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在燕京挑好了一处宅子,先搬过去,该打算的人是你,跟我走吗?”
“我……”
沈月想到父母被冤枉一事,谢晗已经答应她帮忙了,她不好出尔反尔,“我留下。”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留下了。”魏采音问。
沈月:“……”
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沈月改口道:“我在那住习惯了,再说,我父母的消息也方便点。”
魏采音想到谢晗,脸色冷淡了不少,“也好,我看他对你……也还算是照顾,有什么难处你就到京郊找我。”
沈月一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想起来,等她回到谢府,目视着在凉亭弹琴的谢晗,才意识到,谢晗让人把她房间搬到他隔壁了!
沈月走过去时,他的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沈月只好留步道:“既然魏姐姐已经搬走了,我搬回去吧,省的吵到你。”
谢晗坐在原地,目视着她道:“搬来搬去太过麻烦,既来之则安之,今天你也忙了一天,先进去休息吧。”
对于这样的结果,最高兴的莫过于阿碧,如今林桑若走了,魏采音的事情也得到平息,原想着接下来只要好好撮合下沈月和谢晗,这下俩人住在了一个院子里,哪怕是顺其自然,相信也能越走越近了。
因为房间是紧挨着的,晚上谢晗练字时,依稀还能听到沈月洗澡的声音。
阿碧:“姑娘,你在水里泡的时间够长了,水都凉了。”
沈月:“凉了才好,我不喜欢太烫。”
阿碧:“你的腿在哪儿伸着呢,快放下去!仔细着凉。”
沈月:“这个天气,怎么会着凉呢?”
谢晗笔尖顿了顿,原想着吹了蜡烛,尽量不发出动静去休息,起身的时候还是动到了椅子,刹那间,隔壁没有动静了。
一时间,两个屋子,安静的仿佛里面没住人似的……
沈月对着阿碧低声问:“我刚才好像听见谢晗在隔壁?”
阿碧连忙拿了件长衫,包住了她的身子,小声回道:“好像……不太隔声啊。”
“快扶我回床上。”
沈月从浴盆起来时,被绊了下,结果她没事,阿碧摔倒了地上,只听见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沈月想扶阿碧,什么都看不见,一不留神又爬到了阿碧身上。
阿碧:“姑娘,你压到我了!”
沈月:“等下,我这就扶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