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恍恍惚惚的,时郁都不太记得,自己最初拼命学习是为了什么。
好像是分班考,为了和某人一个班级,没有考上时,还自怨自哀了一段时间。
再到后来,追寻的便是一个不可能,没有希望的终点。
哪怕再怎么不想走到尽头,也必须迈过去。
注定要与所有人分道扬镳,独自踏上另一条不归的道路。
考试结束那天,年级旅行游艇上的五人小组里的四人聚了一下。
荆谓云缺席。
沈寻说,他家里人安排好了国外的学校,学金融去,过几天就能飞机走人潇洒去了。
梁恬依然坚持走舞蹈专业,未来有可能进娱乐圈,好在她家庭背景深厚,里面的浑水搅不到她身上。
时郁相信,梁恬是那种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的人。
最让人担忧的是陈浩屿,他高二念完下学期就退学了。
他不是学习那块料,说是被荆谓云叫去帮忙,提前步入了社会。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工作,嘴巴严得狠,一点都没透露出来。
最后是时郁。
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
梁恬问她,想学哪个专业。
时郁随口道:“计算机。”
然后是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喜欢这个专业吗?
好像都不是,单纯是觉得计算机只要每天对着电脑就可以了,最好能不用接触人,不用和人交流。
曾经的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酒过三巡,昔日一起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少年少女即将各奔东西,都放开了玩,该喝喝该吃吃,就连梁恬都端起酒杯喝了不少。
时郁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甚至不知道自己醉没醉。
沈寻抓着粱恬的肩膀,一边摇一边哭,“要常给我发消息啊,就算有时差也没事。”
粱恬被晃得晕头转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好!继续喝!”
桌上还有个已经喝趴下的陈浩屿,他正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子上画圆圈。
时郁在一片喧闹中站起身来,默默去吧台结了帐。
六月的晚风并不冷,相反,带着一股温暖的温度。
她低垂着眉眼,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看到路边站了一个少年。
他穿着白t黑裤站在公交车站牌下,附近有很多蓝色的共享单车。
恍惚间,那道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在一起。
时郁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看向那人。
少年抬起头看了过来。
不是他。
时郁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了,记忆会变得模糊,事实上并不是,在这个世界,这个城市,她其实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忘记。
她垂着眼,脚上像是被人钉了钉子,死死扎在地上,只要动一下就撕扯着伤口,鲜血淋漓。
然后,她踩着自己的血,留下一路猩红的痕。
她什么都带不走,能留下的,只有那一道又一道痕迹,或清晰,或模糊,最后被风雨清洗干净,一点不剩。
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大概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渐渐的没有人记起。
“我们走吧。”
少年注意到时郁走过来,迎了上去。
他身上有种初为人时的天真与青涩。
时祈很感性,也很像人,会哭会笑,真的有十六岁少年的感觉。
路上行人没多少,他默默跟在时郁身旁,陪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
这个世界不是时郁的终点。
却是她和荆谓云的终点了。
————
漾西海。
西边的一个海,一眼望不到头,却很美,尤其在夜晚时,海面上仿佛撒了一层光粉,流萤辗转。
哪怕每年都会有一些意外发生,依然不会影响它的美,不少人会来这里打卡拍照。
在海上面,有一座跨海大桥,据说站在中心时,两边都是没有尽头的,象征着人永无止境向前走的心。
无论选择了哪边,都会一直走下去。
地球还在转,生活也在继续,每个人都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时郁一步一步走向桥的中心,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
海风吹过,掀起裙角,少女似不小心坠入凡间的神明。天空不是阴郁的,更加没有雷雨,仿若是在迎接她的回归。
夜空中,看不见云,只有高悬于空的月,星光稀疏。
少女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串手链,如残星般,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碎光。手腕上的纹身在手链下若隐若现,如泪般的枯叶,似在无声替主人哭泣。
生于黑暗,未曾见光,却曾有一人相伴踏遍荆棘,遍体鳞伤,也想一起走过那片黑暗。
可她却先松开了手。
时郁轻轻将双手搭在桥边的护栏上,刺骨的凉意顺着手指蔓延置全身,渗进骨子里的冷。
她站在黑暗的中心,那里什么都没有。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天的校运会,一切似乎早已注定。
“循着光照的方向,把你遗忘,回忆折旧成我倔强的模样。”
“我要凭这暗夜里的光,还它与一曲长歌相望,踏着生命之河,不枉痴狂……”
时大小姐要把荆小白菜遗忘了。
时郁是好看的,五官精致,但在那副堪称惊艳的皮囊之下,是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
很空,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时郁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备注名字。
她的眼睛几乎是在看到备注的一瞬间发热的。
但她忍住了。
没哭。
时郁接起电话的动作无比自然流畅,轻贴在耳边,仿佛就能隔空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
她没说话。
对面也没说话。
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海风“呼呼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里响起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
“我参加高考了。”
他的声音哑的吓人,时郁愣了一瞬,紧接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不管过了多久,这声音都是最熟悉的,带着能穿透一切的魔力,直抵心底。
荆谓云参加高考了,没人知道,甚至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参加。
他早就有了保送资格,连学校都不来,却还是去了考场。
大概,是为了圆大小姐最后的梦吧。
想看看,两个人的名字,到底能不能站在一起,亦或者中间又会被隔开多远。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
所以……
能不能看看我们的名字在走?
时郁用力攥紧了手机,眼泪成线似得往下落,根本不受控制。
她说不出来话,仿佛患了失语症。
荆谓云的声音近乎哀求。
“别走,行吗?”
少年恣意放纵那么多年,把所有的一切全给了大小姐。
这样的他,卑微的爱着她。
都说,先爱上的人,必将万劫不复,先跨过边界线的人,就输了。
他多么想自私的把她留在身边,可若是那样做了,至今为止的一切,又算什么?
谁都不可以伤害时郁。
包括他自己。
时郁安静了很久,努力压着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可在开口的瞬间,还是染上了哭腔。
“荆谓云,别来找我……”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荆谓云说话的机会,翻过了护栏。
一旁缄默不语的时祈,突然抬起头来,似看到了什么,表情骤变,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了过去抓时郁的手臂,同时大喊。
“时郁,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