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只有从渡口开始查了,我尽快。可是婉婉,”李为三像是想起了什么,“如今你身在侯府,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如何联系你?”
秦婉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以前她在燕春楼,李为三若有事,便会直接用一枚袖箭射到她的房间,有事还会扮作恩客,来与她传递消息。可那侯府戒备森严,别说袖箭了,估计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更何况,侯府还有个沈羡之。
面对这个人,秦婉的情绪很是复杂,对于他俩的关系,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说是合作搭档吧,秦婉并不坦诚,沈羡之也从不交心。可说毫无瓜葛吧,两人又联手将丁诚拉下了马,秦婉还以小厮的身份,借住在侯府。
而且不知怎的,秦婉总觉得沈羡之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秦婉摇了摇头,将那些纷繁的思绪放到一边,对李为三道:“安全起见,这段时间你别出现,有什么线索便交给青姑。我们都从黑巷传消息。”
“行。”李为三应得很爽快。
李为三没耽搁多久,很快便去查线索了。秦婉留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匆匆离开了黑巷。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一道黑影迅速闪了过去。
第30章 过分要求
已经是第三天了。
秦婉很早便来了黑巷,等着李三为的消息。
没过多久,李三为风尘仆仆地来了。见到秦婉的瞬间,他表情一愣,随即嘴唇紧抿。
秦婉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事情没成。
按李三为的说法,他从渡口开始查,已经摸清了那几个伙计的住处,可赶过去的时候,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他又马不停蹄地跟踪了那些人的亲朋好友,可那几人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哪里也找不到。
没时间了。秦婉拍了拍李三为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自责,随即径直去了那茶水铺子。
她原本想去找沈羡之,可想起前几日那人说的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这人也不打算出手,还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她到的时候,那道士早已等在了那里。
见秦婉终于来了,他忙不迭迎了上来,伸长脖子往秦婉身后张望。可她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更别提那些丢失的酒了。
见秦婉两手空空,那道士很是惊讶:“女侠,你咋什么都没带?”
“这你就别管了。”秦婉瞥了他一眼,“你只管带我们进去,剩下的我自有分寸。”
那道士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沈羡之,不情不愿地敲响了合院的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身型壮硕的黝黑汉子挡在门前,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两人。
那道士见状,赶紧迎上前去,“这位壮士,你们不是让老道找那水怪么?人已经找到了,东西也拿回来了。”
那壮汉听见这话,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秦婉,语气相当不信任:“哪里有人?就这个?”
“壮士有所不知。”那道士走到秦婉身边,堆着笑道:“这位女侠可不是一般人,你们要找的人,只有她知道在哪儿。”
说着,他拉了拉秦婉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说几句应和应和。
秦婉却并不答话,反而往合院里看了看。
大约是最近没有活干,合院里聚集了不少人,正围坐一圈赌牌九,吆喝和下注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人里,谁才是领头的张黑九?
秦婉懒得猜,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张黑九在么?你们要的东西,我只能告诉他。”
这话一出,里面的人突然齐刷刷看了过来。那道士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住秦婉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你找张老大做什么?赶紧跟这些人讲完就走吧。”
秦婉却摇了摇头,直视那壮汉道:“这笔生意,我只跟张黑九做。”
那壮汉听到这话,嘲讽地盯着秦婉:“你以为你是谁?还敢直呼张老大名号?”
秦婉双手抱臂,从容应道:“既是做生意,当然要坦诚,若是连名字都不说,又如何算坦诚?”
那壮汉啐了一口,狠狠说道:“敢来漕帮闹事,胆子不小!”
秦婉丝毫不怵,反而轻扬起嘴角,“怎么,这便是漕帮的待客之道么?”
那壮汉听到这话,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后面的人也集体站起了身,直直盯着这里。
那道士吓得连连后退,却秦婉却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早已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
这几年,她一个人混迹在外,为了寻找线索,各式各样的人都接触过,其中自然不乏各种帮派。
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帮派虽然看起来凶狠,实际却很讲原则,绝不会随便招惹是非。
果不其然,合院内间走出一个壮年男子,身形孔武有力,一双眸子漆黑而精明。
见他出来,原先围城一圈的人纷纷起身,让出一条道来。那开门的壮汉也退到一旁,让出身前的空位来。
秦婉暗自思忖,这应该就是那位张黑九了。
张黑九打量了秦婉一眼,笑道:“漕帮都是粗人,兄弟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随即摆了摆手,“给几位客人上座!”
秦婉淡淡一笑,微微福了福身,算是回应。
待几人落座,张黑九也不兜圈子,直入正题道:“听兄弟们说,姑娘找到了那批失踪的货?”
秦婉点头,“漕帮丢失的那批贡酒,我已经找到了。”
张黑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脸上明显不信,“敢问姑娘是如何找到的?”
秦婉也不绕弯,坦诚道:“那些货被人高价处理,流入黑巷,恰巧被我碰到,便买下了。”
“黑巷?”那张黑九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姑娘又怎知,那些便是漕帮的货?”
秦婉听到这话,心下便知对方是在怀疑她。
漕帮运货,向来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对外绝对保密。自家兄弟看见,一眼便能认出那是漕帮的东西;但秦婉一个外人,又是如何认出的?
这话问的,便是怀疑秦婉串通了漕帮内部的人。
秦婉听明白了这言外之意,神情却很淡然:“我父亲曾经替工部做事,见过工部的刻印。那些贡酒上有工部字样,所以我认得也不稀奇。”
秦婉不仅说出漕帮丢失的是贡酒,还说出了贡酒是由工部委托运输,甚至还提到了工部的刻印。
这些细节,漕帮从没有对外说过,张黑九听到这里,便明白秦婉并没有说谎,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既如此,劳烦姑娘领路,我派人去将酒取回来。多谢姑娘。”
说着便要安排人去拿货。
秦婉却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取货可以,但这批酒花了我不少心思,还砸进去两枚金叶子,要点谢礼不过分吧?”
听到这话,张黑九不由得有些惊讶。向来只有漕帮问别人要东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地问漕帮要东西。
他打量了秦婉一番,觉得这姑娘着实胆大,好奇道:“这是当然,敢问姑娘想要什么谢礼?”
“不着急,等漕帮验过货之后再谈也不迟。”秦婉笑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对漕帮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听到这里,张黑九越发好奇起来。他点了点头,“姑娘既如此坦率,漕帮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要货没问题,姑娘便只管开口。”
秦婉谢了一声,这才从袖袋里取出一片黑布,交给那张黑九,“这是凭证,漕帮兄弟拿着这个,去黑巷酒铺取货即可。”
张黑九听说过黑巷的规矩,也知道黑巷交易向来隐蔽。可饶是如此,当见到这块薄薄的黑布,他还是忍不住惊奇:“就这个?姑娘将两片金叶子押在那里,就只用这个做凭证?”
她身边那老道士也瞪大了眼睛,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样关系生命安全的重要东西,竟然连个字据凭证都没有,就大喇喇放在那里。
秦婉却很淡定,她点了点头,仿佛理所应当道:“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诚信,我信任那酒家,正如信任漕帮一样。说到底,连这张黑布都只是个形式而已。”
张黑九常年做漕运生意,对于生意场上那些勾心斗角早已见怪不怪。此时见秦婉竟如此坦诚,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说得好!姑娘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见识,当真令人佩服。”说着,他招了招手,几个伙计便拿着那黑布片出了门。
张黑九靠在主座,打量着秦婉几人,随口寒暄起来。那道士见状,赶忙上前接话,秦婉由得他去,自顾自打量起这合院来。
这合院一共三进,左右两侧各有一间耳房。耳房里满满当当,堆着许多上了锁的箱子,应该都是要运出去的货物。
秦婉的目光落在那些锁上。
这是传统的铜片锁,市面上很是常见。好处是用起来方便,坏处是开锁很简单。熟练的人甚至不用钥匙,用一根铁丝就能轻松将它打开。
放在平常人家这没什么,可漕帮时常要押运重要物件,用这样简单的锁制,岂不是极容易被盗?
但秦婉不打算节外生枝,只看了几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漕帮离黑巷很近,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车辙滚动的声音。
是那些伙计从黑巷回来了。
“老大,东西运回来了!”
领头的伙计擦了把汗,大声喊道。
张黑九快步走了出去。箱子已经被解开,伙计们正在七手八脚地搬酒坛。
坛子上有漕帮特有的痕迹,张黑九只消一眼,便知这就是他们丢失的那批货。
确认东西没错,张黑九才对秦婉放下了戒心,转身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秦婉起身,施施然回了一礼,“张大哥可确认,这便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没错。”张黑九点头道,“刚才听姑娘说,为了买下这些酒,花了两枚金叶子。漕帮从不欠人情,来人,取两枚金叶子!”
“张大哥客气。金叶子就不必了,只望漕帮能履行承诺,送我一份谢礼。”秦婉说道。
张黑九听到这话,大剌剌甩了甩手,“姑娘帮了漕帮如此大忙,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秦婉听到这话,心下稍定。
以她的经验,跟这些帮派之人打交道,最忌讳言辞闪烁、惹人猜忌。因此她不绕弯子,按江湖规矩抱了一拳,便开口道:“多谢张大哥,可否借贵帮的漕运文书一看?”
这漕运文书是漕帮押运的记录,每一张都会记载当批货的详细信息,方便日后结算和核对。
因为这些货都已经运送完成,而且留心去查也能通过别的途径查到,所以算不上太机密的信息。秦婉想看这个,并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谁知那张黑九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