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珍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时候咱必须帮把手。
但还有一句话,亲是亲,财是财。
这钱算是我借给你和大哥的,回头从卖布的工钱里抵。”
“那是,那是肯定的了!”
姜玉珍连忙点头,连连保证,
“等你大哥回来了,我就天天撵着他去赶大集,年前正是卖货的时候,争取到年根底下就把这钱还上!”
聂铭第二天就去交了罚款,没过几天,聂铁就回来了。
经过了这番经历的聂铁,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看到全家人一下子眼眶都红了,要不是还有孩子在场,估计他能直接抱着媳妇哭。
姜玉珍可没管那么多,抱着他狠狠地锤了两下,
“你说说你,咋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你以后要是敢再犯,我...”
“不敢了不敢了,我要是再有一次,就让我...”
姜玉珍一把捂住了聂铁的嘴,可不想听这些诅咒发誓,依在他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聂婆子等了半天,都没近到儿子的身,气的直白愣姜玉珍。
好容易把人扒拉下来,上去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嚎,儿子遭罪了,可把妈心疼毁了!
妈去帮你报仇了,没放过姜金花那个老妖婆子,好顿给她挠!
秦晚晚主动带着孩子回了屋,老太太讲她的光辉历史,估计且得等一阵呢,他们就不凑热闹了。
第二天一早,聂铁果然起大早去赶大集了,还有不到一个月过年,连大集上的人都多了起来,越到年根越热闹。
没过几天,从上次再没回来过的聂锦终于回来了。
学校给高三生加了课,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聂锦这次回来,比上次还要瘦了些,一看就是学习累到了,可人精神却很好,带着股上次没有的劲儿。
聂婆子看到她就是一颤,没说两句话呢,就撵她去秦晚晚那屋里。
估计是被她半夜磨刀给吓到了,说什么也不跟聂锦一个屋住。
“你三哥还得回来住呢,你都这么大的大姑娘了,再在一起住不方便!”
聂锦乐不得地去和二嫂一起住,但她可没那么容易让她妈如意,于是极不情愿道,
“我不去,那屋人那么多,一点都不宽敞!”
秦晚晚看到聂锦的眼色也说:
“妈,您就让小妹继续在这屋住呗,我...我不敢...”
看起来特别害怕的样子。
聂婆子把秦晚晚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
“你那屋又没有刀,你怕啥?放心吧,万一要真有事,你就喊,妈第一时间去救你!”
然后不待秦晚晚拒绝,就赶快把聂锦的行李送西屋去了。
晚上,聂锦舒服地躺在西屋炕上,这屋香香的,还热热的,比大屋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只可惜旁边还有个非跟过来的小跟班,要不她和嫂嫂说起话来,才更安逸。
聂锦无奈地瞧了眼在炕上和洋洋疯跑的丽丽,有这孩子在,就甭想安静了,好像有无尽的精力一样。
她原来就想过来住,可姜玉珍总以婶婶要照顾两个孩子为借口,拦着不让她过来。
到了今天,聂锦成功入住西屋之后,她眼珠子一转,旧事重提。
姜玉珍还想拿套话哄她,就听丽丽理直气壮道,
“我又不用我婶婶看,我让我小姑看我,还不行?”
姜玉珍...
聂锦要说话,丽丽就问她,
“为啥你都能去西屋住,还拦着不让我去?你要是总吃独食,那吃不上饭的就得有意见了,回头一来气,砸了你的饭碗,到时候谁都别想再吃了!“
聂锦...
嘎巴豆儿大的小丫蛋子,哪来这么多大人嗑儿?
无奈只能把丽丽也领过来了。
秦晚晚倒是无所谓,反正进这屋的人都得遵守她的规定,到点儿了就拉灯线闭灯。
黑漆漆的西屋里,几个孩子虽然不想睡觉,也还是紧紧地闭上眼睛,听着秦晚晚和聂锦的说话声,有种莫名的兴奋。
小孩子总是爱偷听大人说话,这点丽丽最有经验。
“二嫂,我想着从明天开始,跟着三哥去卖布,可能帮他收个钱什么的。”
年底了生意比较忙,大嫂已经跟着大哥去跑集市了,她收了二嫂的生活费,也想出一份力。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回头等明年考个好大学,想干活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三哥那头要是忙的话,我就去帮忙了,用不上你。”
这个年龄,在现代还是个孩子呢。
可聂锦却依然坚持,“不耽误的,三哥的摊儿也就摆一上午,我下午也可以看书。
要是一整天都看书,才容易学不进去呢!”
而且她现在的成绩已经不是靠堆时间能提高的,到了她这个学习水平,需要的更多是反思,不断构建自己的学习体系。
秦晚晚早就知道聂锦学习好,可书里聂锦辍学结婚,和现在必然是两种不同的结果,所以她也挺好奇聂锦以后会干什么,
“那你将来想学什么?有理想的学校吗?”
聂锦也没不好意思,经过上次嫂子助她重回校园之后,她觉得自己比从前真的是成长了,多了一股豁的上的勇气。
“我想考京大,将来做研究,一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她清冷的话里带着一股决绝。
这是她的目标,也是她给自己多年寒窗苦读的奖励。
是的,她最大的奖励就是再不回来,永远和这块生她养她,又让她饱受痛苦和挣扎的地方割席。
秦晚晚能理解她的感受,特别是家里有个丽丽,从聂婆子对丽丽和铁蛋儿的差别来看,就能知道这些年聂锦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虽然哥哥们对她还不错,但那种来源于母亲的,最原始的歧视,早就让这个姑娘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要不是她读书了,而且一直在读,不断的用知识填满自己空了的心,可能她早就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了。
秦晚晚刚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就听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清亮又激动,戳穿了黑暗的寂静。
“考上最好的大学,就可以离开这儿了吗?”
是丽丽。
小小的她还不知道离开这其实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大多数女人都走的路。
她只是潜意识里像家里,和她一样的女孩儿看齐,她的小姑姑。
小姑姑也不受奶奶待见,小姑姑也有哥哥,小姑姑说她要走啦,再不回来!
她也想走,也不想回来!
秦晚晚没说话,她认为,丽丽需要在合适的时间,由某些合适的人给予她恰当的指引,而聂锦是最好的人选。
她们出生于同一片土壤,都是不甘被埋没、倔强开着的花。
聂锦想了想才说:
“反正对于我,是这样的。”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在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说话,就敷衍她,正更像是一场和自己心灵的对话。
“从小你奶奶就不想让我读书,说女孩子读书没有用,我就偏要读,而且要读的比男孩子更好!
当我读书好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除了嫁人,我还有更好的一条路走。
走上这条路,我可以最大限度地自由起来,不再受你奶奶的控制。
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
当她发现她书读的越多,她妈的贬低、喝骂、甚至是巴掌,对她都不起作用了。
她能站在更高的角度来审视这些行为,这都是姜桂兰没有文化、愚昧无知的结果,错的是姜桂兰,她没有错。
而随着她的冷眼旁观,她也越发在她妈脸上看到了其他表情,那是对再不能控制她的心惊和无奈。
丽丽听了这些,沉默之后终于亮声道,
“我也要好好学习,要考上最好的大学,要离开这里,再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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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腊月,家家户户越发忙碌起来。
置办年货,打扫卫生,杀年猪,蒸发面饽饽和年糕,剪窗花...准备过年啦!
秦晚晚打算好好过这个年,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新年。
有了聂锦帮忙,她就不用去镇上了,转而奔波到每个大集上,置办丰盛的年货。
黒??的冻梨、金黄的冻柿子、五彩斑斓的糖果、还有全家人的新衣裳。
秦晚晚手里有钱,就不计较那么多,谁让她高兴呢?
腊月二十三那天,突然有几个陌生人进了青山村。
万翠翠听到报信之后,挺着大肚子对秦晚晚说:
“别是又来采访你的吧?”
“不能吧,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采访我的人了啊?”
都说花无百日红,她总共也没红上两个月,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怎么突然又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