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心生慌乱,她起身说道:“好,我就在就去。”
只是才起身,她却停住了:“报官?官府做事拖沓层层上报,你与麾下暗卫自有暗中联络方式,为何不去找暗卫……”
赵蘅玉顿了顿:“你想要我走?”
连季恒等人都有火筒秘密联络的方法,行走军中多年的赵珣不会这般毫无应对。
赵珣见没有骗住她,叹了口气:“他们是在过来的路上,只是逆贼的人也在路上,你留在我身边很危险。”
她被迫困在赵珣身边许多年,这一次赵珣主动放她走,她却不能离开。
赵蘅玉垂下眼睛,她瓮瓮说道:“我给你包扎。”
赵蘅玉扶赵珣坐起,她借了赵珣的剑,生生将那枚断箭从赵珣的背后拔了出来。
这里没有药,赵蘅玉只得撕破了裙衫,将伤口包扎住。
在大柳树村的几年里,赵蘅玉跟着医婆学了一些村野的医术,倒是勉强应付了目前的状况。
取断箭至始至终,赵珣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赵蘅玉不由得心里发冷,怕他就此晕了过去、甚至是……
包扎完毕,赵蘅玉拍了拍赵珣的脸:“阿珣,醒醒、醒醒……”
看着赵珣睁开眼,赵蘅玉松了一口气,眼泪却不由自治滚滚落了下来。
赵珣抬手抚住她的脸:“嘘、嘘——别哭。”
赵蘅玉抽噎个不停:“我以为你、你——”
赵珣想要搂住她,却僵直停下了手,他笑道:“我没死。”
赵蘅玉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泪,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她说道:“你要躺一躺吗?”
赵珣唇色泛白,他没有强撑:“好。”
赵蘅玉在雪洞之外寻了些干草叶回来,她将外衣脱下,给赵珣铺了铺,让赵珣躺了下来。
碰到赵珣的手的时候,赵蘅玉感到心头一紧。
赵珣身强力壮,他的手总是有滚滚热意,今日却是冰凉一片,赵蘅玉不安问道:“你很冷吗?”
赵珣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神色淡然,不知是不是刻意宽慰赵蘅玉:“蘅蘅,你太紧张了,不过是小伤。”
他听着赵蘅玉半晌没有作声,应当是被他说服了。
他略微放下了心,可随之而来心头多了些不上不下的空乏。
赵蘅玉鲜少泄露她的心意,一丝一毫的关心,也弥足珍贵。她以为他重伤就要死去,她哭得这般可怜。
若他好端端的,她绝不会这般对他。
赵珣闭着眼睛,身上的热气一点一点流失。
身体渐渐麻木,连伤口的痛也察觉不到,赵珣陷入白洞洞的梦里……
忽然他感到手被握紧了。
接着,是软软的、温热的身躯钻入他的怀里。
僵冷的身躯渐渐复苏,赵珣睁开了眼。
雪洞仿佛隔离了所有的一切,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壶中天地,做任何事都不作数。
赵珣抬起手,轻抚赵蘅玉的乌发,他有些哽咽:“蘅蘅?”
他知道这个拥抱并不意味着什么,可他就是想要更多。
他的手缓缓向上,划过赵蘅玉冷得发抖的脊背,托着她的后脑。
他情不自禁,将赵蘅玉用力按入他的怀中,他低下了头。
他的嘴唇干裂冰冷,她的却是柔软温暖的,赵珣从她的唇上小心翼翼汲取着丝丝的热气,他睁着眼睛去看赵蘅玉。
他预备着赵蘅玉挣脱开来,但赵蘅玉闭着眼睛,只是睫毛猛地一颤,她恍若失神地启开了唇。
赵珣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鼓胀而出,他手臂上青筋直起。
唇舌轻轻一碰,赵蘅玉这时推开了他。
赵珣心口突突地跳。
并非是安抚他的权宜之计,她在那一瞬间竟也是意乱情迷。
赵珣声音发哑:“蘅蘅,回到我身边。”
赵蘅玉犹豫着松开了抱住赵珣的双臂。
桑子村再见赵珣,虽然他心里的执拗难改,但赵蘅玉看得清楚,他渐渐有了变化。
他放过了嘉太嫔、放过了季家人、放过了斐文若。
抢亲中途,他甚至终于决定放过了她……
可赵蘅玉还是不敢去赌。
赵蘅玉看向了苍莽青黑的天。
赵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了远处隐约的高山。
赵蘅玉问道:“阿珣,你看到了山吗?”
赵珣点头。
那山隐在黑夜里,深黑的轮廓隐约可见。
赵蘅玉又问:“阿珣,你看到了月亮吗?”
月亮高悬于空中,遥遥望着高山。
赵蘅玉落寞说道:“你与我,就像是山与月,山月不能相逢。”
赵珣沉声问道:“若是相逢该如何?”
赵蘅玉怔怔:“是月撞了山,或是山崩为齑粉腾云而上?总之,是两处都为难,不如不相逢。”
赵珣用力抓住了赵蘅玉的小臂,背上伤口裂开,渗出了血痕,他却全然不知。
赵蘅玉被吓到:“你不能使力!”
但赵珣并不松开,赵蘅玉手臂被锢得发痛,她不由得胆战心惊看着赵珣的肩后。
赵珣眼中有了丝丝暗红,他咬牙说道:“今日不谈其他,只谈你的心。”
赵蘅玉一怔:“我的心?”
赵珣声音轻轻,他很少有这般犹豫不决的时刻,他问道:“你可曾、喜欢过我?”
赵蘅玉却垂下眸子,她沉默了许久:“我不知道。”
赵珣的期待太过低微,只要赵蘅玉不说恨他,他就能放了心。
现在她不否认,在赵珣这里,已经足够让他欣喜。
赵珣躺在铺满干草的地上,他薄唇发白干裂,濯玉般的相貌也狼狈不堪,他虚弱如此,眼眸霎时间透亮。
他说服赵蘅玉:“蘅蘅,你心里有我。”
他这般肯定,赵蘅玉一时间竟以为应当信他。
赵珣说道:“青梅与竹马,两小无猜疑,你从小就待我与别人不同,就连斐文若,也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外人。”
赵蘅玉看着他,说道:“那是因为,我将你当做弟弟。”
赵珣冷冷笑了:“弟弟?”
他收敛起冷笑,呼吸起伏几度,终于平缓,他说道:“蘅蘅,你在意我,若不是在意,怎会独独对我生了恨,你明明是对旁人都淡淡的。”
他扣住赵蘅玉的手:“你有爱过旁人吗?有恨过旁人吗?斐文若、陈季之、王则、陈宴之……这些人爱你恨你救你伤你,你在意过吗?”
赵蘅玉抽出了手,心下慌乱,她说道:“你这是诡辩!”
赵珣静静看着赵蘅玉:“是不是诡辩,蘅蘅自己清楚。”
赵珣揽住赵蘅玉的细腰,迫她靠了过来,他说道:“可是我……我从很久以前,就恋慕阿姐入骨。”
赵蘅玉怔怔,恋慕?
她一直知道,赵珣对她的感情复杂扭曲,或许是夹杂着恨意与依赖,她从未觉得那是恋慕。
赵蘅玉不解:“很久以前?”
赵珣认真地看着赵蘅玉,他伸手,缓缓抚上赵蘅玉的脸颊,他声音低沉,仿佛是雪籽沙沙落在地上。
他说:“行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名字,那日春光缭乱,我终于见到了你,后来……”
他神色黯黯:“后来,我在尝试恨你……”
他说道:“再后来,我忍受不了没有你。”
赵蘅玉叹了一口气:“阿珣,那并不是恋慕。”
赵珣却依旧坚定:“二十年来,我桩桩件件的往事都与你有关,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于我,爱恨都在其次,我已分辨不清。蘅蘅,是比我的命更重要的人。”
赵蘅玉心中忽然有些涩涩胀胀。
山风仿佛吹进她的心口,她有些无措,有些怆然的悲伤。
但她只是抿了抿唇:“你烧糊涂了。”
赵珣深深望着她,一双眼睛黑得骇人,他深吸一口气,感到密密麻麻的疼痛从伤口处四散开来。
赵珣闭上了眼睛。
雪停了,洞穴里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山与月都隐于黑暗之中,脚步声杳然响起,赵蘅玉紧张极了,尤其在看见赵珣面色冷寂的样子。
赵珣扯起唇角笑了笑:“别怕,是季之带人来了。”
他和赵蘅玉的一方天地,终于还是被人打破。
他倒情愿今夜长一些。
作者有话说:
狗子试图催眠:你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