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曄佇立于黑暗之中,前方徐徐走来一袭白袍的男人,言曄知道程尧又来到他的梦里,这次他未等程尧发话便抢先一步问道:「程尧,你是希望我保护程曦对吗?」
程尧轻轻点头。
「我知道你想让程曦逃过陆地上的飢荒,可是你用这种方式又能让程曦在这里撑多久?你就不怕范珩发现程曦的身分?」
言曄的质问让程尧漠然的神色起了些许变化,他反问道:「所以我才需要你保护他,还是说你有其他方法能让阿卡德人接受程曦来到这里?如果陆地的飢荒没有出现转机,程曦死于飢荒也是迟早的事而已。」
「你就非得用这种方式让程曦活在阿卡德?或许......」
言曄话音未完,程尧却突然插上话,他怒极反笑,说道:「我的过去你不全都看在眼里了?你到现在还看不透这些人的嘴脸?」
程尧又指着言曄身上的王袍,冷声笑问:「言曄,想想你为阿卡德付出了多少,但他们在背地里又是怎么议论你的?怪物?瑕疵品?」
「都这么多年了……程尧你真的不打算放过阿卡德……」
「放过阿卡德?你是凭哪一点来要求我放下?要不是范珩的血誓削弱我的诅咒,你以为现在阿卡德人还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什么血誓?你到底在说什么?」
程尧见言曄一脸疑惑,他似是明白了什么,程尧嗤笑一声,又道:「是啊,范珩为了坐实他那个位置,他哪里敢向大家承认,他用自己的灵力作为代价立下血誓,强行把我的诅咒给压制下来,只是他万没料到,我会破坏他的血誓再次给阿卡德降下灾难,虽然无法将这些丑陋的阿卡德人赶尽杀绝,但至少我已经达到让程曦来到阿卡德避难的目的了。」
「言曄你肯定还不知道吧?范珩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阿卡德会面临这些灾难,其实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为了让言曄看清真相,他开始说起那段封存的过去,程尧说,三十多年前他从十多名预之子里面脱颖而出,程尧在十八岁那年,成了第九十代阿卡德的王上,可是就在他上任后第二年,程尧某日竟无预警地失控,他将服侍自己的追随者给亲手杀了。
范珩本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意外,怎知程尧这次的失控居然一连持续好几天,后来范珩才意识到程尧这样的精神状态,根本就不适合这个位置,只是程尧才刚即位两年,范珩哪里能在这时当着阿卡德百姓的面前坦承自己选出来的王上不适任,范珩是个特爱面子的人,他自是不会做这种打脸自己的事情,于是他说谎瞒了阿卡德人,说程尧因为魔能不足,才会造成短暂的情绪失控,于是调息日也因此顺应而生。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年,一直到了程尧三十岁那年,阿卡德没来由地爆发大规模的痢疾,虽不是特别严重的传染病,但因传染的速度过于快速,用来入药的虫乾一时之间变得供不应求,坊间的虫医只好转而向程尧求助,说是陆地上有种名为百里香的草药亦有治疗痢疾的效用。
为了前往陆地採草,程尧注入魔能打开陆之门,陆之门除非开啟时有特别指定地点,否则门一开啟就会是恩基当时预设的地点,而这个预设地点恰巧正是落在s区,在s区採草的这段期间,曾有几名陆地人撞见阿卡德人,背负王律的程尧无一丝迟疑便手刃了这些陆地人,但程尧却在过程之中,发现到原来生活在s区的陆地人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有些陆地人甚至还拥有和他一样的信息素,程尧为解开心中的疑惑,自此过后他时常私下跑到s区,后来程尧理解了什么是dom、sub,更和一名sub立下契约与之生子,于是程尧开始过上白天回到阿卡德,晚上前往s区两边跑的生活。
程尧的过往,就和言曄先前自行推敲得没有相差太多,只是他仍有些地方不懂,他打断程尧,问道:「可是如果你和我一样都是dom的话,为什么你会这么晚才出现信息素反噬的状况?」
「谁知道?我也希望和你一样在青春期就出现反噬,这样我就会直接死在范珩手里,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程尧一提此事,言曄赫然想起当年脱逃的事情,他又问:「当年是你放了我对吗?」
「恩,是你母亲苦苦哀求我,说自己的儿子就快被范珩处决,祭司的遴选本就不归我管,我本无意干涉可是她却告诉我,她说你是范珩选出来的预之子,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范珩似乎暗地计画要把给我拉下来。」
程尧说,那天言曄从陆之门逃脱之后,整个阿卡德闹得沸沸扬扬,只因关押囚犯的石门机关,仅有范珩或程尧才能打开,范珩和程尧为此起了严重的争执,不过范珩瞒着程尧培养预之子,这等以下犯上的行为,程尧乃是有权将范珩的祭司一职给强行撤下,但程尧自从在陆地上组建家庭之后,早就无心继续治理阿卡德,于是程尧便私下找上范珩,他说自己愿意主动退位,但他想离开阿卡德到陆地上生活。
这样的条件,老实说对程尧和范珩二者都好,更何况程尧卸任之后,身上没了王律的束缚,他就是自由之身,只要范珩愿意保密也不会有人起疑程尧的行踪,只是程尧给了范珩信任却是换来范珩的算计。
「算计?」
「对,正当我以为自己和范珩达成共识的时候,我没想到范珩竟然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范珩工于心计、城府深沉,当时程尧提出这样的条件,范珩直觉这背后肯定有异,于是他暗地给程尧投了侧听虫到他的身上,侧听虫与侦察虫不同,侧听虫因体型过于微小,加上他并不与祭司的灵力相连,但凡被缠上也很难察觉出来。
后来程尧在陆地组建家庭的事情终究还是曝光了,二人又因此起了更加激烈的衝突,最后两人短暂达成协议,范珩给了程尧一个月的时间,只要程尧愿意手刃那对母子,他就不将此事上报给先祖,程尧虽表面应允却是暂时的拖延之计,徬徨无措的程尧,天天到王祠祈求歷代王上给予自己帮助,无奈的是,无论程尧询问多少回,始终没有得到歷代王上的回覆,程尧被现实逼得走头无论,最终他还是做出拋下阿卡德的百姓,带着妻小远走高飞这样的选择。
当天晚上,程尧正想利用权杖前往陆地,他却感觉体内的魔能就像一滩死水一样,权杖内的魔能根本就不会进入到他的体内,说时迟那时快,范珩竟领着一群追随者护卫衝了进来,就在这一刻,程尧这才知道自己与范珩之间早就没了信任,原来范珩早就想将程尧拉下台,加上他根本就不相信程尧会亲手杀了那对母子,未到一个月,范珩就先将此事透过灵能虫回报给先祖,先祖也认为程尧不适任,于是他撤了程尧的头衔、断了权杖的魔能,程尧就这么一朝从王上成了阶下囚。
程尧被捕入狱,范珩第一时间也前往陆地要去把程尧的妻儿带回阿卡德当眾处决,只是程尧早料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所以他将三圣物之一的永恆胸徽给调了包,他把假胸徽留在阿卡德,真的胸徽留在茅屋里面,程尧会定期对胸徽注入魔能,让胸徽内的魔能撑起茅屋周遭方圆百里的结界,只是程尧被捕当晚,那名女子为了要寻找程尧的下落,居然自行走出结界之外,范珩也因此得以将女子抓捕归来。
「因为我无法再替胸徽补充魔能,茅屋周围的结界很快就消散,范珩又再度领人到陆地想把程曦给带回来,但他找了很久却只有找到茅屋而不见程曦的踪影,不过当时范珩也没有特别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一个眼盲又年幼的孩子少了父母的庇护,根本就无法在外面生存下去……」
听到这里,言曄终于明白为何程曦会说自己一觉醒来,父母双双不见踪影,为了寻回自己的父母,程曦焦急地拿着他的木棍衝出家门,才会误打误撞闯入贫窟,而胸徽也真如言曄所料想那般,被程尧藏于茅屋某处。
「所以在这之后的事情,就是我刚才见到的那样……?」
程尧沧桑的面容,扬起一抹苦涩笑意,他朝着言曄点了点头,又说:「那天我跪在高台上,哭着乞求我的人民放过我的爱人,我哭着对他们说,我愿意一肩扛下所有罪过,只求阿卡德人和范珩饶了她一命……」
「可是无论我如何哭喊哀求,我的耳里却只听见人民对我的批判和谩骂,我不明白……我把自己的人生全都献给了阿卡德,到头来我竟是换得这样的下场……」
「当范珩命令追随者将石刀刺进她胸口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清醒了……原来脱下王袍以后的我,根本比奴隶还不如,这些贪婪又噁心的阿卡德人,全都把我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忆起这些不堪的往事,程尧终究还是忍不住落泪了,程尧见言曄犹如见到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不该出生于阿卡德的dom,更都犯了爱上陆地人的错,为了保护他可怜的孩子,也为了不让言曄再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他揭开自己的疮疤,想让言曄看清这一切的真相。
程尧握住言曄的手,声泪俱下说道:「你千万别相信你的人民会与你站在一起,更别听信范珩的每一句话……否则你就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你现在只需要想着,你和程曦该如何活下去……别再插手管阿卡德的人民了……这样的阿卡德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