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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都市 > 橙黄橘绿时 > 橙黄橘绿时 第109节
  “也给爷爷看看。他这一辈子,把这老幺女儿惯成什么样了。连起码的尊重教养都不顾了,是吗?”
  孙施惠说着,幽幽走到琅华跟前去,几乎与她并肩侧耳的距离,用只有他们姑侄听得见的声音知会她,“不要给我搞小动作,我也知道你没那坏心思。但是我有,琅华,你今天不给我监控,我也有法子叫你委屈懊悔。”孙施惠说着觑一眼她身后的孙津明,谁人都有软肋,哪怕那块肋从来都没被她拥有过。他们家这个傻大姐姑姑,孙施惠甚至要嗟叹一句,“爷爷的遗嘱大致给我透过底了,我保守估计,他肯定也给孙津明一份,于情于理。但是,琅华,你的老父亲你知道,倘若他晓得你对津明有那心思,你信不信,爷爷保管作废那份赠与遗嘱。”
  琅华闻言就炸了,狠推一记孙施惠,人也不禁往后仰了两步。她骂孙施惠下作,卑鄙。“我们的过节,你拉外人顶缸算什么本事!”
  孙施惠笑得乖张,甚至点点头,“你还懂这个道理,那么就好办多了。一个外人你都舍不得,”他说这话时,没有避讳了,声音外放,店里的人几乎都能听到,“那么我袒护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琅华一时失语。
  她满不服输,只说要康桥清醒清醒,她当年以为钓到施惠这个金龟婿,鲤鱼跃龙门了。殊不知,施惠从来没对她用心。
  “是。”有人答得痛快,孙施惠说,倘若他这桩过去,琅华总惦记着,当猎奇当秘辛,恨不得时时刻刻翻出来折腾点动静,不然她的生命里仿佛就没其他活命的源泉了,那么他不妨一下子全交代给她,“康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为什么帮她,因为她第一次给我量衣的时候,你们喊她毛毛,我听岔了……”他听成了猫猫。
  那段时间,孙施惠春假回国,他陪爷爷来店里裁衣,偶然注意到了康桥。因为一个乌龙的名字。
  也因为她的经历。
  孙施惠坐在车里,目睹过她被滥赌成性的没血缘的哥哥把包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想侵犯她。
  康桥逃一般地来拍孙施惠的车窗,她求他,让她上车,求他帮帮她。
  孙施惠终究松了门锁,让她上来了。
  理由无他,她依旧是吃了一个叫猫猫人的红利。
  那期间,孙施惠很潦倒的失意,他承认,他看谁都是一个人,又看谁都不是那个人。
  康桥陪他喝酒期间,与他打赌,说你总会忘记她的。
  但愿如此。可实情,我希望忘了她,又希冀一辈子都记得她。
  她哪里有什么不好呢,仅仅不喜欢我罢了。
  也冷漠客观地告诉康桥,不是因为相似的名字,不是因为他不想在她身上看到他母亲的悲剧或者阿姐的影子,他不会发这个善心帮她的。
  他和康桥的来往,被爷爷知道后,孙施惠满不在乎,不辩驳也不反口。但因为说到生母的事,顶撞了爷爷,也诋毁了去了的父亲,被爷爷重重家法了一顿,几乎软禁的程度。
  康桥被勒令辞退了。她临去前,收到老爷子一笔所谓的分手费,要她离施惠远远的。
  那笔钱康桥透过邮件的形式,问过施惠的意见。
  孙施惠只回复她:想留就留。爱慕名利没什么可耻的。
  康桥自然留下了。她没有谢施惠,只是每年春假时期还会给施惠发邮件问候,但是他再没回复过她了。
  就这么点乌糟浪荡事,孙施惠当年该挨的打挨过了,该受的训也受过了。
  他亲口把汪盐骂走过,她走后,他被老汪狠狠训了一通。
  仿佛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不是沾血的衣服,而是他的皮肉。
  他不为他二十岁时候的浪荡辩驳,也不稀罕口头的保证改过,只希望他这些年的行径,能做到让当初失望的人改观:
  一为爷爷,二为老师,三为这些年始终不改初衷看他的……汪盐。
  孙施惠说着,仰头看旋转楼梯上孤独站立的人。
  汪盐怔了许久,明明他口里的这些与她揣度的没有差多少。她那天听到他们喊康桥毛毛姐,其实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可是亲口听孙施惠说出口,她还是好难过。
  尤其康桥那句与他打赌,孙施惠会忘了她,忘了汪盐。
  汪盐不愿去细想,如果当年这个所谓的错误没有被修正,孙施惠是不是就会彻底忘了汪盐。
  他们也许至此再无交集。
  两层楼高度的玻璃落地窗外面,杳杳地,冥色霍闪。轰隆隆的雷声后,瓢泼般的大雨,
  浇在落地窗上,小楼像沦陷的孤岛。
  汪盐忍着泪,从楼梯上缓缓下来,她不去看孙施惠,但也得从他身边经过,她才能走出店里。
  一步步过去,朝那出口,敛声静气。可是没两步,她就像浑身布满破绽般地难以隐蔽,气息藏不住,眼泪也是,她明明没有朝孙施惠看,他也没有。
  孙施惠明明是朝着他的姑姑说话,下一秒,手臂稳稳把想逃的汪盐捞过来。像个巨大的深渊也像张密布的网,一下子兜罗住了落单难逃的人。
  汪盐困在一只长臂弯里,再听到他朝琅华,“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琅华。否则我不会再顾忌爷爷和我父亲的情分,爷爷一去,我保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对,就是为了个女人。”
  “还有,把那幅画给我摘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孙施惠交代完了,就牵掣着汪盐的手从门店里出来。
  外面风雨大作,他把汪盐塞进了后座车上,那头,老姚驱车这才赶到。
  施惠这两天没回老宅,他先前是扔了个购物袋在车里。他和盐盐两个人宿在哪里,老姚怎么敢问。施惠一个小时前查点起来,那个礼品袋怎么没提醒他。
  这位少爷,从小到大,这些物什恨不得拿斗量,什么时候会真的上眼一两块表。
  老姚只当又是谁送的便宜货,或者表盒子里装得钞票呢。那天把车子开回去,第二天一早就把东西交给阿秋了。
  施惠一个钟头前给老姚打电话,无论如何,要老姚送过来。
  暴雨如注里,孙施惠任由老姚擎着伞,他从礼袋里翻出两个盒子,一块是他原先绞了表带的那只,一块是崭新的男士腕表,中规中矩的品牌到价格。
  他站在车边,手里掂量着那一块新表,俯身问车里已然满面热泪的人,“是送给我的?”
  “……”
  “汪盐?”
  座位上的人要来夺,车外的人不让,饶是老姚举着伞,他半边身也都潮了,他再质问她一遍,“送我的?”
  “对,送你的。为了来拿这两只表,我遇上了你的旧情人。”
  “她们和谁说什么了?”
  “人家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你好不好,我怎么知道。”
  “我好不好,你不知道谁知道!”孙施惠淋成个落汤,也不高兴开车了,偏头要老姚帮他们开车。
  他坐进车里来,淋潮的身子来圈抱汪盐。怀里的人被他身上的雨沾得不禁颤抖,她在老姚绕着上车前,本能地仰面怪孙施惠,“她和你打赌,你会忘了我。”
  “很明显,我赌输了。下雨天的江南,只有一只猫。”
  第78章 点点星(25)
  落雨浇在眼前人的头发上, 眉睫上。
  狼狈也真实。
  他没所谓地抹了抹脸,再把湿发往脑后归拢,额头上还有些雨水, 孙施惠干脆不分你我地蹭在汪盐已然跟着潮了的衣服上。
  汪盐油然地觉得,这是继孙施惠七岁脚伤后,她离他最近的一次。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口袋里甚至比汪盐还要穷。
  二十年后, 他口袋里比谁都富有, 可是他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二十岁那年,还是琅华要津明去汪家送信的。汪盐随着父母去到孙家,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孙施惠, 她吓得几乎牙关打颤。她那时候对他失望极了,可是汪盐全无立场, 她一句好歹的话讲不出口,她生怕孙施惠反问她: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是谁?
  她唯有心灰意冷地觉得,他真的会跟他父亲一样,不得善终。
  孙施惠再那样傲慢地让他们滚,汪盐几乎扭头就走。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七八年过去,她褪去些意气和稚嫩,眼前,车里冷气微微荡漾开, 汪盐也不怕前头开车的老姚笑话, 她闷闷在孙施惠怀里告诉他, “你和谁在一起, 又关得着我什么事。”
  “是, 我和谁一起, 关你什么事。”孙施惠话这么说着,却拨她的下巴,抬头来看他。“这也是你这些年从来不问我的缘故,对不对?”
  汪盐被迫抬头,她好像只提过康桥一次,就是孙施惠贸然跟她提结婚那回,“因为没意义。”
  得,与不得。汪盐从来不认为,外力能大过自己。
  他爱那个人,那么汪盐愿赌服输;
  他不爱那个人,汪盐更气馁。她平生最厌恶白月光这类词,更不觉得自己被归为白月光范畴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
  她只会气馁,气馁明明我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为什么,我们南辕北辙了。
  她还是那句话,这其中无他人推手,得,与不得,都是他们该得的。
  孙施惠捧着她的脸,一字一斟酌一逡巡,缓缓问她,“你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汪盐片刻的思量,诚然地点头,“怪你也怪自己。”
  “孙施惠,你喜欢我吗?”
  “当然。”
  一问一答,流畅且自然。可是这中间隔了十年甚至二十年。
  两个都不肯低头,都不肯这样流畅自然地袒露这份勇气。汪盐诚实道:“我今天有多怪你就有多怪自己,尤其听到你任由别人吃了我名字的红利。”
  汪盐宁愿他和别人痛痛快快恋爱一场。
  也不稀罕他这样坦诚当年的厮混也好,浪荡也罢。
  可是当真这样痛快地分分合合,那就不是孙施惠了。
  他从一开始就浑身是刺地出现在汪盐的世界里,他一开始就是个怪小孩,臭家伙。
  他二十年都没改掉这浑身是刺的臭毛病。
  她始终是那句话,“我恨死你了,一辈子那种。”
  孙施惠捞住她,没有他那些狎昵的伎俩,只稳稳捧住她的脸,四目相对,应答她,“你说的,一辈子。”
  老姚车子依旧往花都酒店去,到了地库里,孙施惠牵汪盐下车,他的衬衫湿了一大半,又吹着冷气一路,从车里下来,冷热不均,当即就打了个喷嚏。
  而汪盐披着孙施惠的外套,几分毛躁的狼狈,在老姚面前她矜持地不开口。
  孙施惠从车里只把那两块表盒子拿了下来,再安排老姚,车子留下,要他还得去城司路,或他原先开的那辆或汪盐那辆,总之,“你得再去开一辆回头。”说着,把汪盐的车钥匙递给了老姚,一并鼓舞的口吻,“辛苦了。”
  老姚不无脾气地瞥一眼施惠,嘴里也跟着嘟囔起来,“你也少吵几回嘴吧,服个输又能怎么样,这样下去,你一个司机都不够用,不是我说。”
  施惠当真没脾气地点点头,浑身湿漉漉地,难得这么受教。老姚觉得,这么论,这个婚还是结对了,搁从前,谁敢说他啊。一说一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