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江聿言,我早就对你失望了,我不指望你能为我撑腰。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江聿言别过视线,不看我,或许是不敢看,「她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欠她的,没办法杀她。
「我只能将她逐出江府。她离开江府,日子不会好过。」
跟我想的差不多,我没有任何情绪。
「我累了,你可以出去了。」
江聿言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我,声音压得很低。
「大昭寺那天,是我气疯了,以后不会了。
「我们成婚后,我会学着把你放在第一位。」
我冷笑:「无所谓,江聿言,你也不需要再用什么怀柔政策了,为了蓝若,我会嫁你。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做一对恩爱夫妻了。」
第30章
镜中的新娘芙蓉柳眉,深红胭脂晕染雪一样冷白的脸,强添喜色。
身后的男人拥过来:「纪云芙,大喜的日子,笑一下。」
可是我的唇无法勾动一丝一毫。
他冷声警告:「又忘了,蓝若的命,这小东西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间。」
我扯动嘴角:「这样总行了吧?」镜中的女人,假笑看起来也很幸福。
「很好,就这样笑。」
时辰到了,鞭炮声响,有人搀扶着我进入喜堂,红烛高照,喜娘高唱。
「一拜高堂。」江老夫人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二拜天地。」雪下得天地一片惨白,毫无喜意。
「夫妻……」
电光石火之间,卡在喜娘喉间的最后二字被一支飞箭彻底夺走。
砰的一声,门被踹倒,一场无法抵挡的风暴席卷进来。
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迅速包围这座喜气洋洋的府邸。
领军之人从黑夜中走出,一双狠戾的眸隔着风雪望过来,目光似火焰般落在我的脸上。
「芙儿,过来。」
男人低哑沉冷的声线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感,叫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我有些恍惚。
江聿言在我耳边冷笑:「你试试。」
心上一个咯噔,蓝若,小东西……还有,喜堂上众人的目光。
我遥遥望向风雪中的男人。
光影似刀,凿出男人冷硬的轮廓,寒戾的眉目,他身上一股肃杀之意,眉骨,左颊,把着弩箭的手背上,皆划了狰狞血口。
他是从一场杀戮中赶过来的。
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大氅之下,拢着玄衣纁裳,金线龙纹盘旋于他宽肩上,冷眸昂首睥睨众生。
毫无疑问,那场杀戮,他赢了。
他已经是前程光明的天子了。
只要我向他迈进一步,以芙儿的名义,这个天子,他就要陪我在史书上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我总算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你认错人了。」
雪光时隐时现,他的轮廓被光与暗交错得割裂。
「孤能连自己的女人都认错吗?」
众人哗然。
我脸色煞白,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江聿言脸色阴沉,「这是我过了门的妻子,不是你的女人。」
厉驰脸色一沉,举起手中弩箭,调整方向,凤眸微眯,对准了江聿言的咽喉。
「舅舅,饭可以乱吃,妻子,可不能乱认。否则,」他轻蔑一笑,「是会死人的。」
江聿言脸色变了变,却有恃无恐:「你不如问问她,看看她是我的外甥媳妇,还是你的舅母?」
厉驰望向我,眸色暗涌,似那个春日午后,耳鬓厮磨般,他低着声诱哄。
「我们相爱的,对吗?芙儿。」
相爱吗?
仅凭爱意,山海就可平吗?
相爱吗?
年轻的帝王或许分不清依恋和爱恋,我只是恰好在他孤独无助的少年时光出现,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我就是全世界。
相爱吗?
他或许爱上的是风华绝代的美人,我会比他先老去,他还会爱我衰老的容颜吗?
他站在我咫尺之遥,可是我们之间,千万重山峦阻拦。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是长辈,错误应该由我扼杀。
阴鸷气质迅速攀爬上他的深眉俊目。
他下颌绷紧,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听见了吗?她不认识你。」
半晌,他就那样沉默地陷落在黑暗中,眸中迸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来。
可是很快,他扯了扯唇,若无其事,扣动弩箭的开关。
「那外甥只能强夺舅母了。」
江聿言冷笑:「你就不怕千夫所指?」
「怕?该怕的是指责孤的人。」
一派色令智昏的暴君做派。
「舅舅还不松手的话,别怪外甥冷血无情了。」
紧张危险的气氛瞬间令我清醒。
蓝若还在江聿言手里,要江聿言出了事,我上哪去找蓝若?
我立刻出声阻拦厉驰:「阿驰,你不能动他。」
他眯起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为他求情?」他讥讽地笑了声,「那我更得弄死他了。」
我呼吸一窒,
他的弩箭蓄势待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打破死局。
「那你先弄死姥姥好了。」
是江老夫人。
她颤颤巍巍从红木椅上站起,拄着拐,步履蹒跚,走过来,质问厉驰。
「你要亲手射杀你的舅舅吗?」
「姥姥,」厉驰懒懒掀起眸,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你别管。」
江老夫人站在江聿言面前,挡住厉驰的弩箭。
「你要杀他可以,从姥姥的尸体上踏过去。」
「姥姥,你知道我不会。」
「那就收起来。」
厉驰乖巧应道:「那姥姥让我带走她。」
江老夫人转过身,看着我,语气愤怒,临近崩溃。
「跟他走。」
江聿言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母亲,我不会放她走。」
「阿言,你已经输了,何必再强求?」
江聿言脸色冷黯,他看着我:「你已经答应做我的妻子了,不是吗?」
他补充了一句:「你只要走出一步,蓝若就活不了。」
「为了蓝若,我会……」
江老夫人冷声打断我:「蓝若已经让我放了。」
江聿言气急:「母亲!」
「你有本事就弑母。」
我很快反应过来,既然蓝若都没事了,我也没必要和江聿言虚与委蛇了。
我迅速挣脱他的手,同时将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来。
「江聿言,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纪云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