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说,那天晚上灯灭的很蹊跷啊!难道你就没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洪斌愣了一下,脸上神情随即变得激动起来:“你是说,有人动了手脚?”
虎平涛笑道:“这不明摆着嘛!这电早不停,晚不停,偏偏你带着窦广杰去做血检,一下子就停了……对了,你有没有查过窦广杰的身份背景?我觉得,能让医院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这人肯定不简单。”
洪斌再次怔住了。他坐在那里微微有些失神:“这个……我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问题啊!”
虎平涛继续分析:“咱们把这事儿好好串联起来,问题一个一个的排查。首先,当天撞车的时候,窦广杰在事发现场就拒绝做吹气检测,拒不配合调查。这个反应倒是不奇怪,因为所有酒驾的司机都这样,没人会老老实实接受制裁。”
洪斌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我们经常设卡抽检,被查到酒驾的司机反应都差不多,检查之前口口声声拍着胸脯说没喝酒,查过以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求放过。”
虎平涛笑着问:“去医院做血检,是你们要求,还是窦广杰主动提出?”
“当然是我们要求。”洪斌解释:“因为机检存在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而且机器检测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多多少少存在一些误差。比如数据上的对比,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一,这是界定是否酒驾的红线。如果司机对现场监测数据存在疑问,那就必须去医院做血检。那个的准确性就很高,上级部门裁定,还有法院那边都是以此作为物证鉴定。”
虎平涛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问:“你刚才说,去市属四十一分院做血检,是因为你们之前就去过,对那边很熟?”
“是的……等等,我想起来了。”洪斌先是皱起眉头,随即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急急忙忙道:“现场勘查的时候,窦广杰就嚷嚷着说是我们的酒精检测仪有问题,他明明没喝酒,机器检测结果却显示他体内酒精含量超标。因为类似的情况我遇到的多了,几乎所有酒驾查出问题的司机都这么说,所以我就没在意。”
“现在想想,当时窦广杰就主动提出要去医院做血检,还说市属四十一分院就在附近。他态度很强硬,说是黑是白去医院一查就清楚。我还以为他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口头上逞能,没想到他早就打好了这方面的坏主意。”
正说着,虎平涛的手机响了。
是孙杰的号码,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明显带着疑惑成分:“那个……老虎啊,你给我看这张血检单子是什么意思?”
孙杰和虎平涛打交道多了,彼此熟络,认识了丁健,也跟着一起管虎平涛叫“老虎”。
虎平涛解释:“我之前就说了啊,你帮我看看,这张单子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孙杰在电话里说:“以前是手写填报,现在的血检结果都要输入电脑,通过机器打单子。你这张单子上有公章,数字清晰,不可能是伪造的。”
虎平涛“哦”了一声,问:“也就是说,以你的经验来看,这张单子没有问题?”
孙杰回答:“我做事你放心。你刚传图片过来,我马上去检验科那边找了一张血检单对照了一下,的确是真的。”
停顿了一下,孙杰颇为热心地问:“你那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怎么,跟血检有关?还是有人用这个搞诈骗?”
虎平涛听着就觉得有兴趣。于是多说了几句:“怎么,还有人用血检单骗人?”
孙杰得意地笑道:“所以说隔行如隔山,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前段时间……不对,应该是去年,我们医院就出过这么一档子事:有个白血病人,在我们医院做检查,然后拿着血液化验单回去,说是要治病,找家里亲戚借钱。他那边的亲戚还是很给力的,一听是这样就倾囊相助,全部人加起来给他凑了将近一百万。你猜怎么着,这人拿了钱,治疗也不做了,背着家里人偷偷把房子卖了,然后带着钱在外面花天酒地……”
“等会儿,你等等。”虎平涛听着就觉得奇怪:“治不治病的,这是人家的私事,你们是医院,又不是派出所警察局,怎么这事儿你这么清楚?”
孙杰笑道:“这个病人是我们医院一医生的表亲,他也被借了几万块钱。原本说好的,凑了钱就来医院这边住院治疗,可没想到病人一去不复返,黄鹤悠悠啊……呵呵,我当初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就觉得挺有意思,没想到后来病人家属来医院闹了一通,说我们没把人看住……你说说,他一个成年人,又不是孩子,这跟医院有什么关系?”
虎平涛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血检单子还能有这种用法?”
孙杰认真地说:“这得看你具体用在什么方面。比如说所在单位开病假什么的就很管用,还有就是医疗补助什么的,反正用对了地方就没问题。”
“行,我懂了。”虎平涛随即挂断电话。
他这边放下手机,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丁健也低头思考。
过了几秒钟,虎平涛抬起头,正好丁健也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洪斌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笑什么啊?”
丁健把视线转向洪斌,认真地说:“老洪,你被骗了。”
洪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我被谁骗了?”
虎平涛开口解释:“市属四十一分院这潭水很深啊!老洪你明摆着是被他们骗了。”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子:“你之前拿出来的那张化验单是真的。”
洪斌还是不明白:“当然是真的。我带着窦广杰做的血检,这不会有错。”
虎平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就因为是真的,所以才说这潭水很深。”
“你好好想想,从一开始,窦广杰就拒绝配合机器检测。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故意引导你带他去市属四十一分院做血检。”
“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那里,窦广杰才有机会,才可能把酒后驾车的事实改过来,变成正常驾驶。”
“他很清楚,血检单是重要的鉴定依据。”
洪斌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原来这混蛋在医院那边有熟人,帮着他搞鬼。”
虎平涛摇摇头,严肃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如果那张血检单是手写,填报的数据作假,那就意味着做血检的人弄虚作假。可现在的问题是:这张单子是真的。”
洪斌彻底湖涂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单子是真是假……虎队长,我怎么听不懂啊?”
丁健在旁边笑道:“老洪你想想,比方说你遇到这么一档子事,需要开一张证明,你手写填报,那是不是只要你一个人就行了?就算是填单作假,也只是跟你一个人有关系。可如果是通过电脑打印出来,走交警队的路子,至少你得点头,下面具体办事的人也要经手?”
这么一说洪斌就明白了:“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医院那边帮着窦广杰作假,其中涉及到的还不止一个人?”
“肯定不止一个。否则这事儿他们根本没法弄!”虎平涛道:“老洪你前后联系起来好好想想————你们进了医院,开了化验单,到了护士那边抽血,这时候灯突然灭了,紧接着有人在外面喊停电。然后灯亮了,装血样的管子被送到检验科,再然后那边出了单子,窦广杰的检验结果就从每百毫升究竟酒精含量八十多毫克,一下子变成五点几毫克。”
“这套魔术玩得很顺熘,大卫。科波菲尔也不敢这么整。”
紧接着,虎平涛一句话点出其中关键:“刚才我打电话问我的医生朋友你也听见了,这张血检单没有伪造,它货真价实。”
洪斌张着嘴,觉得喉咙一阵发干。
他脑海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血检单……你是说,那份送去化验的血样有问题?可是……窦广杰抽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亲眼看着护士用针头扎他的啊!”
虎平涛更正他话里的错误:“不是血样有问题,而是那份血样被调包了。”
洪斌再次恍然大悟:“所以那时候突然停电,灯熄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们趁机把血样给换了?”
丁健在旁边板着手指头数给洪斌听:“你自己算算,这其中涉及到多少人。那个护士肯定有问题,因为血样是通过她的手转送。”
“其次,在外面走廊上喊“停电”,可能实际上也是拉电闸的那人也是一个。”
“我说漏了,最关键的应该是开化验单的那个医生,张维凯……你之前好像说的就是这个名字。夜班急诊室的人不多,如果没有他点头,换了谁都不敢这么搞。”
“光这么随便数数就是三个人,如果还有其他的,加起来就更多。”
虎平涛意味深长地对洪斌道:“所以我才说,让你好好查查窦广杰的身份背景。一般人谁能有这本事啊?被这么一搞,市属四十一分院就好像是他家开的……呵呵!”
丁健也点头附和:“这家伙能量挺大啊!晚上,急诊科,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替他忙前忙后的,做个血检都那么大阵仗,真是罕见。”
洪斌也认真起来:“这事儿果然没那么简单。”
虎平涛问:“老洪,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到底查不查?”
这事儿严格来说,属于交警队那边的问题。虎平涛身为刑侦队的队长,不会故意大包大揽,而且就算要查,也得交警队那边提出申请,走程序。
“查,必须查。”洪斌连忙回答,他恨恨地说:“这个窦广杰胆子也太大了,现场检测明明达到了醉驾标准,到了医院却连酒驾都够不上。这还是在医院啊!他们就敢这样做,要换了是别人呢?如果是涉毒、涉黑、抢劫凶杀,难道四十一医院也给他们开各种证明?”
虎平涛当机立断:“那行吧!老洪你现在填单子,丁健等会儿你负责走程序。我这就召集下面的人去医院那边落实具体情况。”
洪斌问:“那窦广杰呢?他怎么办?”
虎平涛道:“回头我派人把他抓回来。暂时行拘,也许随便审一下,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
说动就动,虎平涛带着顾德伟等人火速赶往市属四十一分院。
车子驶入医院停车场,几人下了车,虎平涛叫住正打算往医院主楼方向走的顾德伟:“小顾你先等等,这个医院以前我来过,保卫科那边我认识人,咱们先去问问情况。”
虎平涛没乱说,保卫科他还真认识一个人————孟彪,以前是父亲手下的兵,后来专业到地方,听说在这里当保卫科长。
孟彪年龄比虎平涛大着将近十岁,他以前都管孟彪叫“彪哥”。
刚进门,孟彪就惊喜地从椅子站起来,紧紧握住虎平涛的手:“上次回去,我听老首长说你在省城当警察,可我没有你的电话。哈哈哈哈,你今天怎么找上门来了?正好,等会儿一块儿吃饭,这顿我请。”
虎平涛笑着解释:“彪哥你就别忙活了,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情找你。”
说着,他拉着孟彪来到外面,压低声音,把事情说了一遍。
“酒驾?当天的值班医生是张维凯?”孟彪眯起眼睛陷入思考:“小虎你是说,这帮人联手搞动作,暗地里帮着那个司机换了检验用的血样?”
虎平涛点点头:“这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孟彪也不含湖:“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真的?”虎平涛那开玩笑道:“我要帮忙的地方很多,你真能全都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