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掩着,留了一条缝,褚林扒着门缝往外看,只露出一只眼睛,很小心,他怕了这六亲不认的西北风。
穆卓野却不混在意,他立足于自然指尖,与这荒芜天地浑然天成,只穿着一件单薄宽袍,举手投足间却愈发契合,全是野性。
看得褚林心潮澎湃。
穆卓野解掉了烈风身上的马鞍和缰绳,他俯首在烈风耳朵说了几句话,烈风马鬓飞扬,翻蹄嘶啸,轻松跨越栅栏,飞奔而走,驯鹿跟在它身后。
“卓也,它们去哪儿?”褚林问。
穆卓野没回褚林的话,他进屋,先脱了宽袍,赤/身/裸/体,端起火塘上的锅,直接给自己冲了个澡。冷水,没烧开,褚林一着着寒气就直打哆嗦。
“野蛮人啊。”褚林拢着衣襟感慨。
穆卓野笑得很坏,他手掌沾了点水,往褚林身上泼,“林,试试?”
“不试!”褚林躲开了,“我不找这罪受!”
穆卓野大笑,玩儿心起来了,伸手抓褚林。
褚林心里还惦记着烈风和驯鹿,他被穆卓野抓住了,伸手搂住穆卓野的脖子,又问它们去哪儿了?
穆卓野让褚林给自己穿衣服,“找地方躲雪去了。”
褚林眨眨眼,他给穆卓野系腰带,垂着眼眸,问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外面环境恶劣、野兽出没,”褚林表达很含蓄,“你不担心它们……不回来了吗?”
“不会,就算回不来,也是物竞天择罢了。”穆卓野不以为然,“物种繁衍至今,天性使然,生存是第一本能。林,在这一片大自然中,人类才是弱肉强食中的‘肉’——动物比我们更了解自己的生命,我把它们困在这儿,明天就是一堆尸骨。”
褚林的手指原本慢悠悠的,猛地顿住,停在穆卓野胸口,他有些魂不守舍,脑子一分为二,一半想着烈风离开的方向,是朝着戈斯木湖去的,那儿可能有出路;另一半又想起自己在无人区发生车祸的场景。
一堆尸骨,他不寒而栗。
“别怕,”穆卓野靠近了,笑着说:“林,我不会让你变成尸骨的。”
褚林怔了怔,也跟着笑,他说:“卓也,我的精血如今都被你吸进肚子里了,我会不会变成尸骨,得看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瞧你这话说的,”穆卓野喟叹,“我当然会手下留情。”
褚林正在专心致志地给穆卓野的衣服上扣子,那衣扣太繁琐了,得仔细。可穆卓野此话一出,褚林干脆松了手。
“嗯?”穆卓野问:“你不给我穿衣服了?”
穿个屁,反正都得脱。
褚林踮起脚,咬穆卓野的喉结,咬住了不松口,非得留下压印,穆卓野眼尾一动,没吭声。
褚林盯着那压印瞧,又舔了舔,自己挺满意。
“别,”褚林往上一蹦,双腿夹住穆卓野的腰,气喘得粗重,“卓也,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都到这份上了——我喜欢你野蛮的样子,带劲儿!”
穆卓野摊开手掌,拖着褚林的屁/股,往床边走,“做吗?”
“做!”褚林磨牙,笑中带着狠劲儿,“咱俩关在这里,也每个电视能看新闻联播,除了做爱消遣,还有别的事情能干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
雪下了三天,褚林三天没下床,穆卓野也没怎么下去,两个人甚至没吃多少东西,牛奶喝倒是光了,褚林一肚子全是水,鼓鼓当当的。
第四天清早,有日光从床头的窗户透进来,相比于前几日的阴霾,十分刺目。褚林不太适应,他皱眉,转了个身,往穆卓野怀里杵。
然后,褚林听见了马蹄声。他蓦地睁开眼睛,穆卓野正好在看他,两人突然一对视。穆卓野干脆懒得装模作样了,一点儿矜持没有,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
“早……”褚林试图坐起,腰太酸了,又跌了回去,他晕头转向地问:“现在早上了?”
穆卓野点了点头,“太阳刚升起来,今天天气不错。”
“雪停了?”
“停了。”
室外马嘶声越来越响,“烈风回来了?”
穆卓野不必朝外看,他十分笃定,说是。
褚林也不知存有什么心得和感想,他皮笑肉不笑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你家的宠物可真省心,出去了还能自己回来,带自动导航功能啊,我回去也养一匹。”
穆卓野没接话茬。他下了床,床上宽袍,又穿了外出的靴子,狐皮帽拿在手里转了转,没往头上戴,放在床头,
褚林适时转身,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问:“嗯?卓也,你要出去吗?”
第23章 各有盘算
“嗯,我走不远,去外面看看路,不知道堵没堵上,”穆卓野拿了大氅穿上,“林,你别起床了,我很快就回来。”
褚林心想你慢慢来,给我留点儿时间,面上却带着微笑,十分做作地一挑眉,“好,注意安全,我等你。”
后面这三个字加得明显有点儿多余了。
穆卓野刚刚抬脚往外走,收回来,又往回看,好像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没什么,”褚林眨眨眼,掐着嗓子说话,又娇又无辜,“我等你回来。”
穆卓野的鸡皮疙瘩从后背直蹿天灵盖,他僵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问:“我要锁门吗?”
“不用,别锁,”褚林避免让自己太激动,尽量装得淡然,满地找补,“小驯鹿回来了吗?我怪想它的。”
穆卓野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跟驯鹿滴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上了,相当无语——这头鹿是公是母,屋里的祖宗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想它?不如想想我。
“回来了。”穆卓野说。
褚林说哦,捏着被子往脑袋上捂,没听见穆卓野离开的动静,又催,“我再睡会儿,你要走就走吧,别挡着光了。”
穆卓野虽然人高马大,但他人就站在靠西边门口,也不知道自己挡了哪门子过来的光。
“行。”穆卓野说,他不戳破,且看这位祖宗怎么造作。
褚林的耳朵竖得像天线,并且远离久了城市喧嚣的浊气,耳聪目明不少,穆卓野驾走出了二里地,他还能清楚听见动静,直至完全消失。
褚林在被窝里憋得慌,这会儿才能勉强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穆卓野临出门前添满了火塘里的木柴,这会儿火大,木屋很很暖和。褚林下床,衣衫不算整齐,狐皮帽往头上一戴,只披了件大氅就开始在屋内活动了。
他要找支笔写,趁脑子里的记忆还算新鲜。
褚林甚至没顾得上自己身体的微妙变化,他下了床就往房间角落走。那儿有自己的包,包里有笔,但没纸。褚林急了,往自己身上一扯,扯掉了里衣的一块布。
褚林怕穆卓野回来,没办法,只能在布块上画。
他起笔在布中间画了一座木屋,以日出为坐标,分开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褚林稳下心神,细细回忆——西边日落之处是雪山,那儿地势险峻,不太可能有路。
西边打了叉。
北边一马平川、寸草不生,褚林在那个方向听见过狼叫,也不太想能走人的样子,暂且排除了,而东边是片树林。
树林——褚林无法确定,只能先在东边的方位画了一个圈。
剩下的,西往南。
那儿有戈斯木湖!褚林几乎把下唇咬出了血,他脑袋隐隐作用,回忆自己刚进入无人区时看见的风景。
一直在狂奔,却遥不可及的戈斯木湖。
但戈斯木湖既然作为此地旅游景点进行重点宣传,那围绕它的一切必然不会是可怕的——沿着湖走,应该能看见活人吧。
上回穆卓野不肯把褚林往戈斯木湖边带,恐怕也有这个原因。
西南方向。
褚林用笔画了一个小勾,他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在真正做出决定之前,要再次试探一回。
至于怎么试探,走一步算一步了,这儿旁枝末节的幺蛾子实在太多。
褚林思虑的太入神,没顾得上身后的动静,直到有风吹进来,吹得他瑟瑟发抖。褚林以为自己紧张,想想不对劲,回头一看,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小驯鹿的角挤着门缝,脑袋快钻进来了
“别!大哥,这住人的地方,穆卓野一人就够挤了,塞不下你!”
褚林惊出一身汗,有空没空还得揶揄穆卓野几句,他急速冲过去,扣上安全锁。
小驯鹿进不来了,摇着鹿角跟褚林玩儿。褚林拖了把矮凳过来坐下,又从竹篓里抓了把新鲜蘑菇,喂了没一会儿,他猛地虎躯一震,睁圆了眼睛低头往下一瞧,终于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行动自如了。
今天连两块装模作样的木板也没夹着了。
什么情况,穆卓野把这事儿给忘了吗?
穆卓野确实把这事儿忘了,准确来说是一大早上起床,心绪被褚林搅和的七上八下,没顾得上做戏做全套的道具。不过时间差不多了,再弄下去容易反骨,穆卓野开始考虑把放走,但得讲究机缘和理由——他不确定褚林走了是不是还会回来。
穆卓野挺惆怅的,还有些难过,他处心积虑把人哄来了无人区,铁链锁上了,光做爱,不谈情,自己单方面折腾,效果一般。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磨合,穆卓野能够了解褚林的性格了,他看似随遇而安,实际比谁都洒脱,随时准备抽身,抽身过后便是一拍两散的天涯海角不复相见了。
那褚林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了?
穆卓野慎重地想了想。
估计有,但量少,不足以支撑日后义无反顾的情爱奔赴。
看来得下一剂猛药了。
怎么下?也得走一步算一步。
这二位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再次打响了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在北京都能听见声儿了,但本人依旧端着四平八稳的风。
穆卓野看时间差不多了,褚林没有出门作妖的意思,他拍拍烈风的脖子,掉头往后。
“走了,回家,”穆卓野吹了一声哨,恣意又张扬,“老婆孩子热炕头。”
烈风:“……”
无语!
褚林没料到穆卓野这么快就回来了,倒也不慌,他随手把布块扔进火塘,烧了灰飞烟灭。笔没舍得扔了一起烧,那是亲哥送的钢笔。
镀金的,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