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谢知鸢有心调解自己要享受当下,却也无济于事。
每夜梦回,娘亲惨死的画面在脑中迟迟不散,谢知礼睁着那只独眼的面容再度浮现。
他骂她“不知羞耻”。
他骂她“自私狭隘,贪图享乐”。
若他在跟前,必是要递给她一把匕首,让她杀了陆明钦为谢府报仇。
可谢知鸢根本下不去手。
她哭着摇头求梦中的谢知礼放过她,却被一把攥紧手腕,接着在她的哀求声中,一点一点插入男人的腹部内。
谢知鸢使出全身的劲道抽手,可血肉寸寸破开的声音混着溢满流出的血液吞噬她的清明。
她疯了一般哭喊,下一瞬却是狠狠一颤,从梦中惊醒。
一片黑暗中,身侧的男人下意识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大掌扣住她脑袋处轻抚。
温暖自他的胸膛处传来,是温热的、起伏的胸口,轻哑的哄声,“不怕,不怕,表哥在身边......”
谢知鸢在他怀中吓得直打哆嗦,攥着他的衣领呜咽出声,她能骗过自己,却骗不了自己的梦,她或许还是喜欢他。
......
就在谢知鸢以为这辈子会同男人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被他厌弃时,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那日谢知鸢同陆明钦一道上了茶馆听说书先生的高谈阔论,她将帷帽微掀起时,恰好撞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是孟瀛公子。
清俊公子一身青衫落拓,立在不远处的雅间外同身侧的好友谈话,言笑间松弛之感自眼角眉梢溢出。
谢知鸢呆愣片刻,难堪地咬唇。
明明她所求的近在迟尺,只消得轻轻一喊,或许他便能救她,让她脱离苦海。
可不知为何,她却迟迟未决,唇瓣像是被粘住了一样,嗫嚅半晌,却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阿鸢?”身侧陆明钦注意到了她的凝滞,略偏首问,“怎么了?”
恰在此时,前面的孟瀛停了话,视线正好与她的在空中碰撞,
谢知鸢忙放下帷布,笑了笑,“没事”。
陆明钦意味不明地朝前扫了两眼,却不疑有他,牵着她的手踏入雅间。
—
那日之后,谢知鸢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发慌,一连几日吃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明钦不知她在忧心何事,只默默带着她去了好几处她向来喜欢的地界,一日晚上,更是抱着她翻身上了屋檐。
暮春的晚风夹杂着暖意,可陆明钦时常怕她冻坏,没依着她的请求,难得强硬地将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谢知鸢裹着男人的外袍,靠在他的臂弯里,抬头时,满天的星子在眼底闪烁。
想来明日该是个大晴天。
“今日玩了一日,累吗?”
他轻轻摩挲了下她不自觉蹙起的眉,稍用了两分劲道将其抚平。
谢知鸢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若是累了便睡,”男人的声音被晚风磨得格外温柔,他附着低笑,“有表哥陪着你。”
谢知鸢往下移,把脑袋埋入他的怀里,挡住了眼角的泪光。
......
空落落的心慌果非空穴来风,翌日午后,同丰巷的小院内便闯入了一道身影。
如今天回暖,谢知鸢自月前受了风寒,便日日嗜睡,怎么都睡不够,
被人摇晃着吵醒睁眼时,她眸中还带着水汽弥漫的蒙昧。
“阿鸢......”跟前的女子梳着妇人样式的发髻,眉眼陌生又熟悉,垂泪望来时,神色满是心疼与愧怍,
“原先我以为,我以为你死在那场火里了,没想到居然是被三哥囚禁在此处,若不是孟大人提点,我都找不到此处来......三哥他现在真的是疯了,在朝中也是......陆府都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她一面啜泣一面絮叨,声音断断续续的,痛苦的目光在谢知鸢裸露在外的雪软处转悠。
谢知鸢这才稍清醒一点,她勉力直起身子,往下一扫,便知晓明霏该是误会了。
陆明钦这些日子怕吓着她,从未碰过她,
倒是谢知鸢她自己——
先前吃的药有副作用,她实在胀痛难堪,才耐不住攥住男人的大掌,让他帮自己舒缓舒缓,
这上面错落的指痕便是这般来的。
可没待她动口解释,陆明霏已然停住哭泣,将方才拿来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
“幸得有孟公子相助,如今这处府邸的暗哨都被引开,阿鸢趁此机会赶紧随我一道逃走吧。”
谢知鸢有些犹豫,却不知自己是因何犹豫,这些日子来同表哥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正巧让她心头一凛。
她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切断心中的所有留念,拢住外裳便跟着明霏到了门外。
院子里果然寂静无比,原先默默侍立的侍女们全都不见了踪影。
直坐到马车上,谢知鸢都还有几分不可思议的虚妄感。
她真的......逃出来了?
“......三哥近日跟变了个人一样,圣上身子不好,太子辅佐朝事,三哥自然水涨船高,可他如今行事凌厉又偏激,好些官员都找上爹了,爹去劝,还被他轰了出来.....”
马车轻晃间陆明霏紧紧捏住她的手,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我原以为他只是在朝政上有失偏颇,未曾想,未曾想还将你......”
她低声啜泣着,长睫下是些微发青的眼底,眼尾竟生出几分细痕。
谢知鸢恍惚,向来张扬明媚的陆府大小姐,哪曾在意过她向来不感兴趣的朝政?
如今话里话外都是在埋怨陆明钦拖累了陆府,可她先前哪有将陆府的地位放在心上?
这是经过了何事,才将她打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谢知鸢看着她,隐含担忧的目光在她的发髻上轻轻停留,而后缓声问,“明霏是嫁人了吗?”
陆明霏被她拐得稍愣,眼里的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反应过来时勉强笑笑,“是,是嫁人了,”
她刻意用着往日骄傲的语气道,“嫁的还是一个大将军呢。”
谢知鸢自是看出她笑容中的苦涩,不过她既想她心安,那她便只能装作不知道。
车外人群闹哄哄的声音隐隐泄入几分,谢知鸢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陆明霏以为她是被囚禁的经历吓傻了,不住摸着她的手背予以抚慰。
马车驶过闹市,才转了个弯,夹板前的车夫突然说道,“小姐,有人拦车。”
这车夫语调沉稳,气息深沉,出声时似以丹田为托,谢知鸢一听便知他非常人。
明霏哪能找着这样的能人,想必是孟公子派的人手——
如此一思索,若真如孟瀛所说的,陆明钦与太子是残害谢府的罪魁祸首,他却还救了自己同谢知礼,如此行事算是与太子党作对,
他又有能力救出还在诏狱中的谢知礼......
想当初太子保下自己时,都只得过圣上的明面。
他手握着这样的权利,到底是想做什么?
或是说想利用她来做什么?
没等谢知鸢抓住思绪,手上传来一阵力道,陆明霏攥紧她的手,慌张地问,“是谁?”
闷哼声同刀与什么相触的钝响传来,不过两瞬,撕拉一声,车厢门口的帐幔蓦然被撕裂。
车夫落地,被他挡住的高挺身影也缓缓露出,朱红色的官服上张牙舞爪着一只五彩鹤儿,红目却显得无端暴戾。
高大清俊的男人一袭朱红色官服,坐在马上,还未下朝便赶了过来。
他手里还拿着几枚石子,气息微喘,望过来的眉目阴沉得骇人,身上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四目相对之下,谢知鸢惊慌失措,男人却浓烈散漫。
无视一旁面带惊恐的陆明霏,他目光落在谢知鸢身上,语调也温柔至极,
“阿鸢,快过来。”
作者有话说:
——可恶,上章前前后后锁了七八回,删的都没有灵魂了!
表哥在黑化的路上策马奔腾又被阿鸢的病一把子拉回来了,他心中暴戾无处可发,只能撒到其他方面了,陆府就惨——咳咳
最后出逃梦境是照应正文37,好多细节还是有变动
明天还有一章——
前世大概还有两三章就没了,男配的话直接花两章交代一下(希望大狗不要像作话一样啰里啰嗦hhh)?
第189章 、前世10
“三,三哥......”陆明霏吓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坚定地攥住谢知鸢的袖口,将她护在身后,
“三哥,若是你还存有半点良知,便不要再欺负阿鸢了,如今迷途知返尚且还来得及。”
陆明钦掌心紧紧拽住缰绳,底下的马儿跟着晃荡了两下,他目光这才落至她身上,两息后讥讽地轻弯了下唇角,“莫不是近些日子冯赟给你脸色看了?让你也要来管别家的事?”
陆明霏原本惨败的脸色更加枯败,她哀求,“三哥——”
“下来,”陆明钦打断她,眸光转冷,“你知晓惹怒我有何后果,此次我看在你先前被镇国公逼迫的面子上饶过你,若下次再自作主张,你们冯家,一个也别想逃。”
陆明霏唇瓣发颤,嘴里都是涩味,还没等她表态,谢知鸢已然从她身后钻了出来,侧身站到她跟前。
“回去吧,”她抬手摸了摸她泛红的眼尾,温声哄道,“我没事的,表哥现在待我很好,你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
谢知鸢弯了弯眉眼,漂亮的梨涡在嘴角忽闪,“不论如何,明霏在我眼中都是那个不被任何事所拘束、明媚嚣张的大小姐,该天天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