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亮遗落在宥倾楠生命里的物事成了宥倾楠终生奉行的圭臬,内化成她身上一道带不去的风景。将如雪的宥倾楠身上沾了一片暖色,亦是此后宥倾楠身上最吸引人的特质。
而宥倾楠闯入的惊鸿岁月却碎裂了满佈在温亮的馀生年华。
岂知年幼的心思竟如生根般在她的意识里深札──温亮成了宥倾楠世界里,「温柔」的代名词、是她对所有遥不可及温柔的经典詮释。
是宥倾楠碰不到的引路明灯、是宥倾楠亲手推开却始终还在的一道模糊色调,深沉得即便是离别之后宥倾楠还五感铭内、以生命叩谢。
全身上下,宥倾楠最喜欢的是温亮的眼睛,一尘不染地澄澈温和,但她更喜欢坐在温亮身侧时不须言语就被懂得的那种心有灵犀。
那时的她是温亮一切情感的归属,而温亮是她伤痕累累的归途。
温亮一直都是喜欢宥倾楠的。
这是件任谁都能够看得清楚的事,明显得不经修饰。
从她划破他世界一片寂寧的那日起,她便是他心上弭不去的意难平。只是宥倾楠有点傻、有点迟钝,有的时候还特别习惯自我否定,所以,他便也不奢求些什么。
她很常说自己是单身主义者,所以温亮也没有想过哪天她可能会成为他的女朋友,即便那些话一次次如利刃般穿刺他心口一方最为柔软之处、即便实际上宥倾楠善良得如此残忍,他依然喜欢得如此义无反顾。对于温亮而言,这份感情说只是很纯粹的想要待在她身旁而已那肯定是假的,但他还是这样无声地留在她身旁──因为喜欢。
「你知道很好,不明白也罢。」是温亮内心的写照。
宥倾楠和温亮之间的关係显得有些怪异,温亮对于宥倾楠若隐若现得有些奇妙的佔有欲,而宥倾楠比起其他朋友也是照顾温亮得更多,多到傅苡安还曾经为此和她大吵了一架,但她却依然无动于衷,因为她始终认为温亮是更需要她的一方。
宥倾楠和傅苡安喜欢在上舞蹈课之前先走一段路到附近的便利超商买零食垫肚子,她时不时会喊上温亮,后来不喊温亮也没差,他会自己跟到她身旁,而傅苡安则变得不一定会和她一起觅食。
温亮和宥倾楠的相处之间并不多话,大多时候是在课前的空教室里并肩而坐,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的待个十几二十分鐘,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绪波动。然而这么简单的一段相处,却足够两人都将一整周积累的不悦和杂念都释放。平淡、沉静、让人安心。
黑暗的长夜里,很多时候,他们只有彼此。
宥倾楠从来没有跟温亮说过自己在家是怎么被对待的,也没有告诉过温亮她在学校是怎么被人用异样眼观看待和霸凌的,而温亮也同样没有告诉宥倾楠自己看似自由的日子底下承担的那些压力、没有告诉宥倾楠他的校排第一是怎么逼出来的。
如果仔细去看,大概会发现温亮和宥倾楠身上带有一股极其相似的气息。他们过分自律、在某方面过分优秀,有着近乎存天理去人慾的生活模式,看起来似乎是他们本来就是这样可仔细就会发现,不是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而是他们已然异常到不知道世间还有其他样貌的生活模式。
像是出生就活在窄笼的金丝雀,不知自由为何物却莫名躁鬱。那时候的他们年纪太小,根本没能够来得及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究竟是怎么样残忍的事,也没能够明白自己明明吃饱穿暖却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快乐?
莫名其妙。
那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懂的一种痛苦,是一种没有办法言说的悲伤,化成了一股难以解释的相似倔强在他们的生命底层生根。说不出理由,但他们却能在彼此的眼里看明白。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啊。
所以即使温亮和宥倾楠对于对方的过去一无所知,却彼此信任到几乎丧心病狂的程度。大约就是温亮和宥倾楠说的任何事情她都不会怀疑,基本照单全收。也因此,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疼痛都能够近乎共感的同等拥有。
因为过于疼痛,所以你不问我不说。日久,他们渐渐地成为了彼此的所有。有时候像是知己、有时候或许他们更像是重叠的一个人。
在对方身边的时候,他们是没有生命的娃娃。如果说活着的一切宛如场没有尽头的暴风雨,那对于宥倾楠来说,温亮是颱风眼。在温亮身边时总是没有风雨,像是静止的,时光不动、烟尘不染、无晴无雨,彷彿世间再无霜花。
静止的世界里,宥倾楠的生命才免于崩溃的命运。
宥倾楠珍惜温亮如生命,毕竟他们拥有一样的心脏、一样的心律和脉动。
但他们终究分开,没有为什么,没有挽留。宥倾楠只是给了温亮一封信,岂知会是又一次送了温亮下地狱──连同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