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他们整班感情不错,毕业后年年都办同学会,到现在都还会有十来人参加。
单晓于这些年北漂,不曾回过家乡,这回恰好赶上,左右也间着无事,便首次出席了。
到场时,老同学们还挺热情,嚷嚷着道:「哟!难得见到单晓于!」
「我们的大红人终于衣锦还乡啦!」
「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
定睛一看,给挪了个姜怀舟隔壁的位置。
让座的同学说:「想当年你跟我们姜学霸最熟嘛!还有没有在联络啊?愣着干啥,坐啊……」
姜怀舟抬眸看过来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吃个饭的座位而已,大概也不是太在意。
单晓于就坐下了。
一群人喝酒吃菜,气氛挺活络。单晓于工作性质特殊,如今也算知名,迎来最多关注与好奇。
有人感慨:「哎呀,想当年,晓于还是和我一起被老杨打手心的小伙伴,现在已经是个大网红了……」
单晓于也想起来了:「哎对,还真有这回事。我操,都高中了还打手心,超丢人。」
其他人笑到不行,追问是因为什么事情挨打。
单晓于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好像是某题考题……答错的人通通都得上台挨一下?」
听起来还真严格,斯巴达教育么?
但姜学霸此时淡淡补了句:「他上课时就先说了那题必考,都洩题了还错才挨打。是你都在睡觉没听。」
单晓于愣了下,笑了:「那你坐我后座,讲必考怎不戳醒我啊?」
「戳了,没醒。」
老杨是他们班导,教化学。他是位性情中人,带班用心,是放了感情去带的,就是脾气有时有些火爆。
「这样一说,我记得有次老杨气不过,还衝我扔了个粉笔头,然后……」
然后准头不够,粉笔直直往后座的姜学霸去了。但好在姜学霸上课认真,完全看清了粉笔飞来的路径,一抬手就接在了掌心。
还有同学不知死活地高喊了声:「nicecatch!」
差点没把老杨气出一口血。
眾人哈哈哈哈,连姜怀舟也笑了,无奈道:「你还好意思提。」
绕开那块感情雷区不提,能聊的话题还是挺多的,聊家乡、聊学校,还有班导和其他老同学的近况。完全聊开、喝高了以后,一群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倒有几分普通哥儿们的模样。
散场时夜已深,单晓于看着像是喝多了,趴桌上晕晕呼呼的没动。
一位同学向姜怀舟说道:「你没喝酒吧,开车来的?我记得你们两家住很近嘛,晓于就交给你送啦……」
姜怀舟早就不住家里,在医院附近自己租房。单晓于这次回来,也没回舅舅家,而是在酒店落脚。根本没有「住得近」这回事了。
但认真澄清这一点也不太对劲,显得薄情又矫情。看看四周也没别人能送单晓于一程了,这货又没什么亲近到能来接他的家人,此时形单影隻地趴在那儿,看着就有些孤单。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他前几天的话:回来也没有能见的人。
于是面恶心善的姜大夫沉默片刻,没说什么,弯腰搀起了单晓于,带人上了自己车。
小城中正经的酒店,左右也就那么一家,不怕跑错。不到十分鐘的车程,姜怀舟在酒店外的路边停下了车。
单晓于一路上都闭着眼没动,似是睡着了。
他喝酒面色不显红,反而有些苍白。偏暗的街灯照亮他半边轮廓,鸦羽般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出一块黑影,莫名竟透出几分阴鬱憔悴,安安静静的,了无生气,很不像平时的他。
姜怀舟看了一会儿,竟无端的有些心慌。
他扭头,转向车窗外夜晚的街景,冷声道:「别装了。已经到了。」
单晓于没有睁眼。
但半晌没忍住,嘴角弯起了一个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装啊?」
「你酒量没那么差。」
「你又知道我酒量了?」单晓于睁开眼来,笑嘻嘻地问:「你果然有看我影片对吧?哎挺关注我嘛,还不承认……」
按姜怀舟的脾性,这会儿该要给他个白眼或臭脸,直接让人滚下车。
但可能是方才在同学会上太过美好欢乐,自然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也可能是夜太深了,气氛太静謐平和了,或者被单晓于身上的酒气影响了──就压不住心里那一点感性与柔软。
姜怀舟沉默片刻,开了点窗。三月沉闷转暖的晚风吹拂过脸侧,他忽然说:「单晓于,我不懂你。」
单晓于微微一顿。
「从以前就是这样。我知道你考虑得多,却从来都不愿意说出口,我总是没法弄懂你在想什么,这让我……很挫败。现在也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怕了,不敢去猜。」
姜怀舟这人,强硬,刚正,何曾这样示弱过,把心底最柔软无措的那面都摊开来和人说。
单晓于收了笑容,怔怔望着姜怀舟的侧脸。
「你说的没错,我还是关注你。这么多年要忘记一个人其实应该是很够的,偏偏你火的很,天天都在网路上刷存在感,我又总是会手贱点去看。」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说:「回头去看那些争吵,渐渐也都能明白,那是气话,当不得真。但其实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你就那样一走了之,没留给我一点挽回的馀地。」
这些剖白像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袭击,将单晓于的一颗心扎出了千疮百孔。难受,心疼,又几乎无地自容。
他指尖微颤,答不上话来。
而姜怀舟终于望了过来,双目发红,嗓音沙哑:「我常想,是不是这段关係真的让你一点留恋都没有?是不是我真的那么差劲……让你竟能走得那么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