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凌卿关上车门,正好手机也响了起来。
看清楚来电者是谁后,她轻叹了一口气,身子稍微后仰,彷彿恨不得自己能够陷到驾驶座里。快速调整好心情后,她还是有些无奈而宠溺地接起来道:「舒亚,怎么了?」
「啊、姐姐,你今晚会回家吗?」
「不一定,怎么了?」
盛凌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中听起来有几分孤单,却强装镇定。
都已经是新婚人妻了,总不能还要三天两头找姐姐吧。何况,严格来说她们并不是亲姐妹。
「我妈说她今晚会做燉牛肉还有越南河粉,你没事的话就回家一起吃吧。」
舒亚听起来依旧是那么地欢快,音色清澈。
「......你老公呢?」
问得很不经意似,盛凌卿还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明明也没有别的人在了。
「他也会跟我一起回去,」
说起心上人,舒亚那几分不好意思却也得意的微妙语调让盛凌卿的眉心不自禁一皱,还是沉着气听她继续说下去:「对了,他也说一直没机会坐下来跟你好好聊天,有很多行销方面的事也想问问你。」
「再看看吧。我今天行程比较多,可能会忙到天黑,还不一定有时间回去。」
而事实是,盛凌卿在半年前知道这场婚礼时,一早就排了今天的假。为了不是别的,就只是能够在婚礼后毫无顾忌地喝醉一场。
嗯,她的确在婚礼上喝了一些,然后她带了个女人回家,直到这一步时,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且顺利。但之后,别说喝醉了,她们看了整晚的恐怖片和吃光两包她为了这种愜意时光而准备的爆米花。虽说也都是她的临时起意。
「......这样啊,好可惜。」
盛凌卿能够想像舒亚是在什么情况下跟她通电话的——舒适地待在新婚丈夫的家里,或许是窝在沙发上,男人正在准备早餐,对于妻子的姐姐也多少带点好奇地稍微听着谈话。
「别累坏自己了呀。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回家休息,我都会过去陪你的。」
「嗯,」
盛凌卿依旧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自己话语里的情感,最后轻得几乎听不见地道:「我知道。」
结束了通话。
这个,心里有着的,又是什么呢?说不出口呀。
按下引擎的发动钮,她默地开上车道,暗自希望之璟还乖巧地等在门口,别因为这点小耽搁而逕行离开了。话说回来,她们什么都还没有呢,无论是联络方式又或完整的名字。
外头飘起了细雨,柏油路正逐渐浸成了深藏青色,盛凌卿缓慢地开到了大楼门口前。而当她发现女人并不在那儿时,心里顿时凉了一阵,忍不住环顾了一会人行道,却也没见到那已经印在脑海里的低马尾身影。
不该这样结束的——在失落感攫住她以前,盛凌卿又忽地望见了从管理室匆匆走出来的女人,在雨中,脚步却停在她的驾驶座车窗前。
「抱歉,等很久了吗?」
之璟将包举起来意思性地遮一下还不大的雨势,一边语带抱歉地说着:「刚刚管理员阿姨突然跟我聊了起来,还说要进去拿伞给我,结果一直找不到,又说啊你的车上来了......」
「上车。」
盛凌卿只是望着眼前落了雨滴印子的挡风玻璃,冷冷地打断道,抬手开了雨刷。
「我应该坐后座还是......」
她终于移过目光,看向神色犹豫的女人,对于这句问话感到不可思议,而后略微蹙眉回道:「你把我当uber吗?坐副驾。」
于是之璟安份地坐上了副驾,扣上安全带,肩头跟发上显然还有湿意。想了一下该用冷风吹乾还是继续任着她这样湿闷,盛凌卿最后还是将冷气调得强了一些,这是权宜之计。
「看来你很有长辈缘。」
盛凌卿在第一个红灯停下,选择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知道之璟多少还因为刚刚的对话而感到不自在。
「嗯?不全然是。」
她听起来依然很拘束,很快地笑了一下。两人的气氛似乎变得甚至比前一晚还要复杂。
「我倒是不太擅长跟成熟的人相处。」
「难怪你能是舒亚的朋友。」
没来由地调侃了句,盛凌卿单手搁在方向盘上,心底对于那就算嫁人还是长不大般的妹妹似乎富有想法。
「她呀,也有意外成熟的一面呢。」
但是谁知道呢,之璟却这么说了。
「虽然看起来总是笑笑的,会尽可能去让所有人都开心,但真的明白她的话就会发现,这都是一种危险的平衡。」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顾自地把话完全说尽了,之璟并没有察觉到身旁女人的异状。
「舒亚是这么好的一个女人。」
不该是由她这么说的。
绿灯了,盛凌卿迟了一些才踩下油门,幸好后方没有车辆催促。她的不安与愤怒忽然漫捲而来,不知所起,或许就是因为在舒亚出现后,给她带来了从未安寧过的日子。
而这件事竟被半生不熟的女人所点醒了。
「......别那么说。」
雨声开始大了起来,但盖不过盛凌卿话语里浓浓的慍怒情绪,她不敢眨眼,深怕会感觉到水意在眼眶打转。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之璟安静的时间不够让她恢復状态,还贸然地又问了下去:「盛小姐,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委屈。」
深深吸了一口气,盛凌卿把车停到了路旁,亮黄的方向灯在渐大的雨势里兀自闪烁着。
「你说我看起来很委屈?」
在之璟短促的倒抽一口气中,盛凌卿将两人的座椅放倒下来,女人在无预警中被迫往后躺了下去。
爱如没药,她却在麻痺中反覆痛苦。
「盛小姐?」
之璟稍微撑起身子,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她,车里瞬间昏暗了下来,看不清盛凌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思绪万千。她们在阵雨中被令人窒息的寂寞所困住了,她缓慢地向之璟靠了过去,心跳乱得如湖面上失序的漫漫雨点。
「你没有资格那么说。」
盛凌卿的语调中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那股激动,尾音微微颤抖。她握起拳,用力地一字一字说了出口,平时的优雅从容消失殆尽,有的,只剩下了紧绷。
「就这么一个,」
身下的女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眼镜下滑了一些,眼睫眨动,盛凌卿的拳头抵在那赤红的耳畔边上,她的眼底哀伤。之璟却不吭一语,神色又忽地变得温柔坦然,就算要伤害或踰矩也任着她似的。
「我这辈子,就只爱上了这么一个人呀。」
你能听一听吗、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