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接吻了。
江琰想不透为何他们会在诡譎恐怖的气氛下亲吻着彼此。
也许是因为当他清楚瞧见了那人的面容后,一股酸涩感涌上,红了眼眶,鼓动心脏,衝动之下他便抬手攀着他的颈子。
而那人,轻笑了声立刻从善如流的俯下头,覆上他的唇。
「琰琰……」他咬着他的下唇,自喉间低声呢喃道着,「别怕,我在。」
江琰回应着他的动作,凑上前亲吻着他那好看的薄唇。
「纪枢雨你真混帐……」他骂着,他咬着,他狠狠瞪着。
江琰万万想不到,总在梦回十分入梦的红轿子中,凝视着他的男人竟真为纪枢雨,怪不得他身上的清香以及温润低沉的嗓音会叫他如此熟悉。
「对不起,琰琰。」
纪枢雨重重吮吻着江琰的唇瓣,舌滑过他的齿间,缠捲着他的舌,又加深了这个吻。
江琰闷哼了声,张嘴又报復的咬了他的下唇,但还是控制着力道没咬破皮。
吻了一阵两人这才分开,纪枢雨指腹滑过江琰红肿的唇,修长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轻声说,「愿意听我的解释吗?」
江琰没好气地指着门的方向说,「我儘管愿意,女鬼可是不等的。」
纪枢雨笑出声来,「琰琰,你没发现女鬼已无任何动作吗?」
经他提醒,江琰这时才发现外头的倪筠薇已不再砍门,他诧异望他,蹙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纪枢雨牵起他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他的手心,江琰耳尖有些红。
「跟我来。」他面上掛着深不可测的浅笑说。
江琰虽然有些犹豫,但既然纪枢雨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想必该是无事……吧?
他跟在他的身后,紧张的看他按着门把,轻轻压下拉开门ーー
江琰一见到外头的景象怔住了。
只见倪筠薇举着大刀,面容发狠的貌似要砍下,时间却像是突然被强制暂停,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再动作。
江琰感到不可思议的问,「她为何不动了?」
当他问这句话时,倪筠薇的双瞳却动了,她恶狠狠的瞪着江琰。
纪枢雨站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冷声道:「既然已知晓了我的身份,你还敢再造次?」
倪筠薇忿忿瞪他,「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块儿的,我才是你该选择的对象。」
纪枢雨漫不经心的捲起白衬衫的袖子,但抬起的眼眸中尽是对她的轻蔑。
倪筠薇怒嗔,「纪枢雨,你会后悔的……」
她的话未落,儘管身子无法动弹,依旧能感受到纪枢雨那双桃花眼覆上白霜,正冷然覻着她。
倪筠薇身子微微发颤,方才嚣张狂傲的气势顿时消失无踪。
江琰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枢雨将目光给他,眼眸中的冰霜瞬即溶解,重新披上的是煦阳暖暖,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贴在他耳边亲暱地说了句,「待会儿解释。」
江琰捂着红了一片的耳,点了点头。
当纪枢雨再望向倪筠薇时,已没了笑意。
他伸手打了个弹指,黑雾自他的周身逐渐蔓延开来,丝丝缕缕的往倪筠薇的脚边环绕着。
倪筠薇惊慌喊叫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你已亡,不该再存于此地。」纪枢雨面无表情道。
她梨花带泪的恳求着,「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请原谅我的无知,别让我烟消云散,求……」
倪筠薇话未落,肌肤一寸一寸的黑化,最后化做一团黑雾消失于他们眼前。
江琰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怪象,忽感后怕而稍稍后退,和纪枢雨拉开了点距离。
纪枢雨的笑意始终噙在唇角,不因江琰的动作而散去,他朝他伸出手温声说,「琰琰别怕,过来我身边。」
江琰垂眸望着他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迟迟没有动作。
「我带你去看个东西,你便会明白。」纪枢雨耐心的哄着,面上神情无一丝的不耐。
江琰凝望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眸,那双眸子中映照着他的身影,是如此专情真挚,让江琰确定,他依旧是那个纪枢雨,待他如珍宝的那人。
因此江琰抬起手来,不再畏惧。
纪枢雨神色转为喜悦,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紧握在手心里,一步一步带着他往前走。
江琰发现四周的景物逐渐產生变化,原本的教室已经消失,换上的是同梦境中一样的街弄。
两侧的红灯笼在纪枢雨出现时,随着他的步伐逐一燃起,温润火炬将他的白衬衫映上炫目的红。
江琰瞧着纪枢雨修长的身影,忍不住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不过是穿件衬衫配黑色长裤,愣是穿出明星架势……不,他的帅劲气势是无人可比拟的。
如此一想,江琰有种护着自家人的错觉?
「在想什么?」
纪枢雨好听的嗓音让江琰回神,他轻咳几声掩饰尷尬,佯装正经的问,「这是什么地方?梦吗?」
「是梦亦不是,或者该说这是我俩曾经的回忆。」纪枢雨柔声回道。
「回忆?」江琰不解望他。
纪枢雨頷首,「我们于这时代相遇,也于此分离……」
他说这话时面色添上哀伤,连道出的话都显得沉重。
江琰好奇着,他的过往究竟经歷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摆出椎心泣血般的神情。
纪枢雨拉着他走到红轿子前,引领着他进入轿子中。
他扶着他坐至自己身侧,待他坐稳后,一阵阴风袭来,将红帘子盪出清脆声响,江琰忽有种恍惚感。
眨眼间,他耳边縈绕了纪枢雨温润的嗓音,似乎亲身回到了百年前的过往云烟。
宅子里红光肆意袭捲宅里的每一处,却没半点哀嚎或是哭啼声,因里头已无活人。
他们身上都佈满深浅不一的血痕,瞠大双目似乎在向天诉冤着自己多么的死不瞑目。
这一世的江琰身在民初,姓时名雵。
当年他七岁,家闯强盗,劫财害命,一家大小无一不倖免,唯独时雵。
但究竟为何唯独留他命?只能瞎猜他被家人藏于隐密处,才免于一死。
远方亲戚将时雵带回去领养,而时雵和纪枢雨便是于此村遇间彼此。
时雵熟悉的穿过林间,跳上溪涧大石,躺在上头感受着天地万物独有的静謐感,享受着春风煦日拂过他每寸肌肤。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做回自己,尽情嚎哭。
驀然,草丛内传来窸窣声响,时雵抹乾眼泪戒备的坐起身子。
接着他愣愣望着,草丛内步出的俊逸少年,一脸淡漠的和时雵对望。
这便是他们的相遇。
时雵闯入了纪枢雨的地盘,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数日,在看到时雵流露出的喜怒哀乐,渐渐想了解人的情感。
一人一妖愈走愈近,总在一起玩耍笑闹,吐露真心话。
谁能知晓,他总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后,无助缩在被子里低声悲泣。
谁能知晓,当年他被母亲藏在柜子里时,叮嘱他不能出来否则会被鬼抓走,他还以为母亲在和他闹着玩,藏了许久等了多时,当他爬出柜子后却只馀冰冷尸体。
直至纪枢雨的出现,他才感受到所谓的亲情。
殊不知一名背着算命旗帜的男子出现后,破坏了这份寧静幸福。
他口沫横飞的说着,在林间瞧见了时雵和妖混在一块儿,于是他被眾人抓着审问,更是把这一个月的天灾饥荒全怪罪于那山妖。
时雵虽然只是孩童,但绝不暴露妖的踪跡。
于是村民们听着村长的指令,假装将算命先生赶出村子,不再追究此事。
单纯如时雵,等了一阵子确定无人再监视他,又偷偷摸摸地溜入山里。
几日未见,纪枢雨已脱离稚气蜕变成高挑的俊美青年,他总爱穿红色长衫,衬着一双金瞳,在阳光下耀眼着时雵晦暗的心房。
这天风光明媚,清风徐来,却在转眼间都变了调。
算命先生带着不知哪来的弟子在纪枢雨周身围了一圈,摆阵。
「妖物,你惑乱人心,带来天荒灾难,该诛。」
算命先生穿着一身道袍,白鬍鬚随着他的动作摇曳,仙风道骨的叫村民心生敬佩。
「妖,该杀!」
时雵面色惊恐的站在纪枢雨面前,张开双臂试图保护他。
纪枢雨温声说,「小兔子,已经足够了。」
时雵回首对上一双真挚的眼眸,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被推倒在地。
他的金瞳瞠大,迸发一股强大力量,叫他们动弹不得。
算命先生同村长使了个眼色,他身形一动,拿着木剑朝纪枢雨刺去。
于此同时,村长动作敏捷的上前将时雵带至自己身边。
但这一切却像是算计好的,阵法困住了他的动作,木剑亦刺入了他的胸膛,几声枪响对准他的四肢关节,让他只能颓然跪倒在地,狼狈不堪。
「哥哥!」
时雵低头咬下村长的手,奔向前去。
小小的身子终究不敌大人的力气,时雵却还是使命挣扎。
算命先生将木剑埋的更深,木桩刺入他的脚踝,大喝道:「妖怪,还不就范!」
「住手……」
时雵不知自己是如何挣脱夺枪,他朝着算命先生扣下板机,子弹穿过他的胸膛。
「不ーー」
时雵得瑟的笑了,耳边却是回盪着纪枢雨的怒号。
当尘沙扬起漫天飞扬,当灼热的液体染红了他的衣衫,浑身觉得冰冷,时雵这才知晓……他中弹了。
时雵瞥见村长神色哀戚的开了枪,以及倒卧在地的算命先生,笑了。
但他却不觉疼,抬手抚着纪枢雨的脸庞,泪眼朦胧说着,「哥哥谢谢你,快逃……」
用仅存的力气道出后,他便无力的垂下眼眸,沉沉睡去再也不醒。
纪枢雨第一次知道如何哭泣,泪沾湿了他的脸颊,滚落至时雵艳红的鲜血中,顿感一股万箭穿心般的疼攀上心尖。
「啊ーー」
一声怒吼,一阵强大的力量奔腾而出,他蜕变成大妖,举世无双的妖力掀起腥风血雨。
风光不再无限,清风不再吹拂,天降下红雨,血腥味蔓延在每一寸土。
他抱着时雵的尸身,浑身沾着触目惊心的红,跪在地上仰天无声哭泣。
原本中枪倒地的算命先生缓步朝他走来,他换上的是一张俊美无儔的脸庞,胸口完好无伤。
他穿着一身白衣长袍,手负于身后,望着纪枢雨的眼眸有无奈和悲悯。
纪枢雨顿时明白,祂是神,真正的神。
「为什么……」他哑着声音问。
神轻声道:「我来便是要阻止这场杀戮,果然天命不可违,该临的依旧避不了。」
他闻言笑出声来,那笑声是如此凄切悲凉。
神抬起手指点在他的额上,「你本为善妖,却行杀戮之罪,故我得将你封印在无渊,永世不得轮回解脱。」
他望着怀中的时雵,「那他呢?」
「他心性善良,将入轮回再为人。」神温声回应着。
纪枢雨满意笑了,在消失之前他于时雵耳边落下一句,「小兔子,等我去寻你……」
他于无渊沉睡,再醒之时已百年。
最终,他们又回到彼此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