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坞口」。
那座落在乐浪郡遂城县郊的一处偏远小村中,儘管真正居住于此的人家不多,但仅有的几条街却酒馆、饭舖林立,里面亦不乏乌烟瘴气的赌档与窰子窟;而现在虽已二更天,路上仍可见鱼贯穿梭不绝的各地旅客,及不少横眉竖眼壮汉或妖艳妇女夹杂于内。
当然了,他因生了张秀气的娃娃脸,自免不了常被鶯鶯燕燕主动搭訕;其中更有一名女孩,还打他一进村即不断的从后悄悄尾随------。
「大将军,咱现在便去王荣提及的港湾瞧瞧吗?」许攸悄声问说。
瞧向陈宫颇显憔悴的面容,刘备不忍的道:「咱已攒赶了多日路程,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走,找个能打尖的客栈,我们好好的吃一顿去。」
似乎亦甚疲惫的许攸闻言大喜,四下略一张望后,已领着他俩步往那间规模最大的酒楼:「醉月阁」;三人甫踏进了门槛,歪戴皮帽的麻脸店小二马上哈着腰跑来招呼,待引入内堂里较温暖的一张桌子边,又忙拉开椅子的陪笑问说:「各位爷们,全头一次来啊?喜欢用点什么,我给您安排。」
「店里头有哪些好东西呀?」先行入座的刘备随口问问。
「吃的呢,有咱浿水当季醋溜鲤鱼、蒸胖头鰱,大城山的爆炒疣猪、烤猐腿,咱厨子拿手的有酱汁蜜肘、燜牛腩、关中名菜菇拼腰花、白菜锅、药膳鸡,喝的则有状元红、竹叶青,另有带劲些的二锅头和烧刀子;客倌您---,要点哪几样?」小二如数家珍的道。
听到都不自觉饿了;刘备想了想,就吩咐说:「咱即弄个清蒸鱼、燉牛肉、猪腰子和一锅白菜囉,不过你得先上一笼肉包来暖暖胃------」
「顺便---也打几两状元红吧?」殷勤的店小二又识趣问道。
「就打几两状元红---」等他拉开嗓门朝灶室吆喝毕,亦刚环顾罢几桌食客的刘备即再问说:「小二哥,这里可有三间洁净的客房?」
「有、有---,」店小二忙回过身来答道:「我们『醉月阁』不只有洁净客房,还有很多可以玩的乐子呢,您若想押两把试试手气或找花姑娘解闷,咱后院的馆子不仅有牌九、骰子盅、百家乐,伺候的妞更一个比一个温柔嫵媚、风骚火辣;当然,爷要是不喜欢喧闹吵杂环境,也可以单独叫姐儿去您房里;三位,可要小的为您介绍几个么?」
神情原本委顿的陈宫此刻却不耐烦挥着手说:「得了得了;你只管把酒食赶紧送上来便成,其馀的事---,就不需要你在此多耍嘴皮子啦!」
绿豆大的瞇瞇眼迅速闪掠一丝狠毒寒芒,但那凶色骤敛的店小二随即低声下气訕訕离去;刘备跟着便安抚这最近情绪不太稳定的老搭档道:「算了,公台;人家亦不过是挣碗饭吃的贩夫走卒,别跟他一般见识。」
刻意闪避许攸那阵揶揄的眼光,陈宫待店小二送食物上桌就一语不发的张嘴大嚼,再不和两人交谈;一起动筷的刘备为了要缓和气氛,咬了一口牛腩并喝下大半碗的酒水后,即微笑着称讚说:「嗯,伙计推荐得的确不差,厨子的料理果然高明;这儿的状元红也挺够味,你们都来点。」
「下官向来不饮,还请大将军见谅。」摇摇头的许攸笑着婉拒道。
「卑职---身体的状况,恐怕不太适宜喝酒---」瞧那散发芬芳的褐色浓醇液体,心虚的陈宫却像是看见了蛇蝎毒虫般恐怖,急忙转过头说:「我有些---有些不大舒服;您二位慢用,陈某先回客房---休息去了------」
「醉月阁」掌柜此时亦与又返回的店小二来到桌边;这相貌敦厚的壮硕老闆甚是亲切,一走近便满脸堆笑着问道:「客倌,本店东西可合口味否?我听小二说你们是头一遭光顾,怕爷们吃不饱,特地叫主厨又弄盘炙烧羊肋招待各位;冯麻子,还不赶紧上菜?」
礼貌性向对方拱手道谢;刘备等颇具生意头脑的掌柜替他斟过了酒碗,就捧敬的问说:「两位武功根柢不弱啊,怎会屈居于此处呢?」
掌柜那执壶的手先是顿挫了一下,但他很快即恢復自然的道:「要在这种复杂的地方讨生活,不稍会些庄稼把式可太没保障了---;『蚌坞口』因经常有些存心不良的江湖人来捣乱,咱开业的很多均略懂得拳脚功夫。」
「原来如此,委实失敬了---」起身回礼的刘备待乾掉了碗中新酒,便讚誉的说:「贵宝号的菜色确实不赖,老闆你想不发财都难。」
谦逊了两句;那又倒满酒液的掌柜此刻就藉故告辞着道:「能得爷们的青睞赏识,咱们也脸上增光,今后即靠您费神关照小号啦;喏,这是我店内窖藏二十馀年的上等佳酿,请客倌多喝点,小的待会再过来伺候。」
「不敢劳驾掌柜的,你忙;」刘备一入座后便代为招呼那神色稍显忸怩的陈、许二位谋士说:「这道羊肋似嫩得紧,两位亦嚐嚐吧------」
为表示接受人家善意热忱,他就率先挟起一块肉欲朝嘴巴里送,然而不知是肋排过油或一时手滑,那片喷香扑鼻的羔羊柳条居然半途中即掉落在桌上;微醺的刘备起初以为是自己粗心,可是当他想再去挟眼前肉块,一股渐剧的麻痺感却已从指端扩散到全身。
刘备第一个直觉是:他中毒了!
若非体内日渐浑厚的「纯阳真气」护住心脉,这时他可能便不是只手脚痠麻无力恁简单了,况且以那迅捷瘫痪的速度来瞧,这肯定是麻醉性极猛烈的药物;而甫离开椅子的陈、许二人与掌柜、小二甚至几桌同谋见状,也如临大敌静观已落入圈套的刘备反应。
这顿时陷于死寂的情况就持续到刘备端坐不动之头顶心缓缓腾冒着烟雾,才由那五官瞬变为狰狞的掌柜打破僵局吼问道:「陈宫!现在到底怎回子事?你给咱的『无色封喉散』不是沾唇者立毙吗?为何姓刘的能连喝两碗毒酒?他头上水气又代表了什么?」
「我不知道!药粉是袁本初转交给我的,陈某又不曾尝试,焉能晓得它的作用有多强---」表情痛苦的陈宫颓丧着摇头说:「至于你问我那白烟是啥则更好笑啦;会武功的岂仅止陈某而已,还请各位自行判断去。」
忽「磕嘣」的咬牙搥桌,这化名「冯麻子」的店小二亦在旁恶狠狠恐吓道:「好笑么?陈宫,你给我听清楚,今日要是做不翻姓刘的,莫说他绝放不过我们,咱更会把你老娘跟女儿分尸,再将各位一块剁碎了餵狗;总归一句话,我冯礼会先拖你下来垫背!」
「事到如今,咱已全是同条船的伙伴了;公台,你还是依从季雍、冯礼两位将军的吩咐吧,免得自讨苦吃。」许攸以幸灾乐祸的口吻劝说。
一提到母亲、女儿,陈宫像是被点中罩门似的立刻态度软化;他犹豫了好一会,方叹口气的道:「鼎鼎大名的『战神』,各位又不是没听过;人家的内息深厚,刚刚的那阵白氤,确实是---确实是排毒------」
彷彿让蝎子螫到的跳起脚来,这叫季雍的假老闆随即破口大骂说:「去你妈的狗头陈宫,竟浪费咱恁多辰光;你以为替他如此拖延,姓刘的便会饶你一命?别做白日梦了!咱既已跟随本初公起事,就等于没了退路,若因而耽误大事,回去瞧我们怎样收拾你!」
「季大哥,事不宜迟---」那甚是忌惮刘备的冯礼忙催促道:「现在不急着找陈宫算帐;你我须得趁他功力未復,先解决这条落水狗。」
早离开远避的许攸立即附和着说:「是啊,季将军---;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掉此人,否则一旦横生枝节,岂止无法向本初公交差,以他权倾当朝之影响力和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我们便得吃不完兜着走。」
想到那些几近神话的绘声绘影传闻,考量过风险的季雍当然明白今日倘1个不小心纵虎归山,后果将会有多么的严重;于是,决定动手的他就在示意乔装下属们散开包围时,迅速分派着道:「圈牢这正点子!子远,劳驾你再去把咱待命的儿郎---还有另一票友军全给调来,我们豁出去了;不管多少牺牲,绝不能让姓刘的有任何溜掉机会。」
等许攸点头且踮着足尖悄悄走出客栈,店内三十馀名均握诸般兵器的獠嘍即压低脚步声慢慢朝前围拢;其中五个并于季、冯二将的頷首下,分别覷准犹凝神运功的刘备颈项、背心袭去,打算一次便取他性命!
直待呼啸刃沿快触及到肌肤袍杉的剎那,刘备原本静止的身体方从椅子上骤然跃起腾空,而抖手洒落的一阵亮晶晶剑雨,更使来袭者均胸口激喷血柱的仰天嚎跌;可是他下坠之际却未因此而停歇了动作,连连踢翻的桌子和几张木椅,也叫另三名疾扑大汉砸破脑袋的摔出数丈远!
险被他突如其来的凌厉反击吓湿了裤档,季雍见对方在喝了毒酒后仍能这么使剑及俐落还击,顿时看到傻眼;冯礼虽亦感到震惊,却尚有一点冷静的基本理智,就赶紧对周遭那磨磨蹭蹭的手下斥吼说:「都呆呆愣着做什么?全给我并肩子上啊;谁再有怯步的念头,老子连他都一起宰了!」
这番言词恫吓确实收效,其中较勇悍的两位仁兄果真各抡舞着腰刀、鍊子枪,又朝落地略显踉蹌的刘备奋力杀至;然而立即遭蓬射焰束撞飞的他俩到断气前却怎么都想不通,对方那抹忽映紫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