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早餐,佘令禹越发睏倦似的,林耕未见他还黏呼呼的捨不得睡的样子,就赶他去洗澡睡觉。
他有留衣服在他家,因此撒娇够了就熟门熟路地进了房间。林耕未从厨房里出来,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翻了部电影出来看,却总是想起佘令禹说的那女孩的事,有点不专心。电影大概播了十分鐘不到,便按了暂停键,起身进了客房。
房子不是买的,是他抽到的国民住宅,是政府的;因此只要林耕未愿意住,就能一直用廉价的租金承租,相较起来,还比付房贷便宜。只不过当初只有空房子,家具是他自己的。
说回客房,其实他也就在系统柜旁摆了张沙发床,主要空间还是睡眠舱跟书桌佔据了。佘令禹说过想搬一架双人的睡眠舱来换掉他这座单人的,还说这座单人的也可以搬到他家去,林耕未想想觉得可以,便没反对,让他去安排。
坦白说,他还觉得对方有意无意的在他家里留下东西的行为,有些像是画地盘,挺可爱的。
进客房是想找笔记本,自从做完梦就没再动过的笔记此时录进了新的材料。要说完全不在意兽世是不可能的,因为就算是梦,就算是虚拟的人生,它们是如此的真实,他确实在那异端经歷了一场爱恨别离,甚至因此改变了他对于他人的感觉以及对生活的看法。既然如此,那女孩的十几年间的人生,肯定也影响了她对现世的看法。
假如爱人跟小孩都在另一个世界,那现世对她而言还存在归属感吗?或者会满是失落跟想念另一个世界?他几乎能够理解那种愤懣不平的感慨跟想要回归的急迫……她恨吗?还是她不知自己已死?或者她会再做出其他举动想要找到一开始穿越的原因?
「——你在忙啊?」
笔尖一顿,人声将他从沉浸之中拉回了现实,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佘令禹穿了一件白底的棉t及运动裤,赤着脚,脸上及发梢还掛着些许的水气,歪着头:「写东西?」
「嗯……」林耕未坐直了身体,另一隻手持着笔端,垂眼回答时,对方走了进来,「刚吓到你了吗?我看你震了一下。」
「嗯……有点吧。」
事实上不是有点而已,他好像太沉浸在心里的疑问,甚至忘记家里有其他人这件事。因而对方出声才猛然回神,望着他走过来,有种不知如何解释的感觉,可对方神色如常,掛着轻松的表情,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好像很紧张?写甚么小秘密?」
轻盈的问句及肢体碰触彷彿温柔清风吹散了他胸中僵硬紧绷的纷然,好像因此可以说出来了:「我在写……刚你说那女生的事情。」
「喔?怎么想到要写这个?」
见他露出了好奇,林耕未便拿起了笔记:「其实我一直有在写,先前的那些记忆,我也有记下来,算是……帮自己釐清梦里的问题,还有感觉吧。」
他按着他的椅背,林耕未能感觉到对方辐射而来的体温,也能捕捉到他视线落在他举起的页面上:「唔……那女生让你很在意吗?」
「也不能说在意吧,就觉得……如果是十几年,过得很好的话,也能理解她想回去的心情。」
「也是……不过那世界,是个甚么样的地方?像我们的游戏吗?」
林耕未垂下了手把笔记放回桌上:「不太像——比较落后,感觉刚有初级生產及聚落的概念,还是採集捕猎为主的地方,可族群不同,似乎发展也不太相同,唔……」
「怎么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那女生要找你们了……」
林耕未将桌面设置为平板操作模式,操作着桌面的触控按钮寻找刚才心中一动想到的东西,等搜寻结果跃上投射萤幕,便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可令他意外的是佘令禹发出了一个惊讶声音。
「嗯?你怎么找起六爷的雕像来?」
投影是隻半龙半鱼的生物雕像,林耕未认得,是因为他大学时修过一门通识研究中国神话生物,但佘令禹的问题也让他挺讶异的:「你也知道蚣蝮等于帆蚣?」
「当然啊,他给自己取了个怪名字,我们想不知道也难。我们还讨论过是不是要把重生点设成蚣蝮的样子呢。」
这点也让林耕未有点讶异:「唔?结果你们没有?」
「对阿,因为阿昭——就是我们之前的技术主管——主张要设计成雕像的样子,美编不接受觉得太丑,两边还因此吵过一架。」
「结果美编赢了?」
「嗯。」佘令禹摊了摊手:「大家表决的结果,阿昭输了。」
「原来如此。」林耕未把刚才未完的话说完:「我想那女孩会找来,是因为兽世人在拜的神像长得像蚣蝮。」
「啊?」佘令禹露出了惊讶,但也没有维持多久,反而变成了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这傢伙可真会来事啊……」
「如果这是六爷刻意设计的形象,只要有兽世记忆,又知道神像名称的人,应该多少都会想到游戏吧?」
「是啊……只不过没有证据。」他沉吟的说:「我回去再跟帆蚣谈谈,看他怎么想的,之后再视情况应变。」
「嗯……」
以为话题结束了,却听佘令禹续道:「那你要继续写的话,要我回想细节跟你说吗?」
不知何时在他指尖飞转的笔微微一顿,「唔……不累吗?刚看你都想睡了。」
「还好,也许是洗完澡了,没那么睏了。」
「……好啊,要搬椅子过来。」他的话让对方点了点头,便主动的去餐厅搬椅子。林耕未依旧坐在位置上,拄着颐,望着自己的笔跡,不经意想法鑽进脑海,笔尖在纸上移动,问号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问号。
顿点落下提笔时,男人搬着椅子再次出现在房间。并没有太多杂话,坐下之后两人便开始了一问一答的模式,回想与纪录,很快地就将刚才没写完的事件纪录了下来。
林耕未一直等,等他提出要求或者好奇,可一直到最后对方都是坦然的而且维持在原本的话题上的。反而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等写完了将笔记收回去,对方露出了想睡的样子,他跟着走出房间,又在一两分鐘后看他拉好被子要睡时,终于没忍住:「……你不好奇吗?」
对方歪在被子里,真心好奇的样子:「嗯?甚么?」
「……唔,我说我记录着之前的记忆的时候,你不会好奇吗?」
他有点彆扭的回答,却让佘令禹笑了笑:「好奇多少都会,只不过你想说的话我就会听,对我来说,不一定非要看你写了甚么。」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就让人很喜欢。
这话有魔力地令他放松,可情绪松懈下来之后,林耕未才发现原来刚才心里的小彆扭又跑出来逛了一圈,「喔」了一声,「那没事了。」
道了声晚安,想要转身出去,却不防后头的偷袭。重心不稳地滚到了床上,佘令禹的浅笑声中被翻正了身体,清新的皂香就窜进了鼻腔,唇吻碰触之际,手指自然的放在了对方的肩上:「唔——」
他的吻带着一点强势,却不至于让他无法呼吸,就是绵绵的,碾磨着唇,勾缠着舌。
「那如果我问了,」低喃的问句彷彿有些魅惑,有些情绪,吮着他舌根的话语都有些黏糊,「你要让我看吗?」
林耕未因为需要呼吸而扬起了头,「唔,嗯——要想想。」
他的心跳有点快,可却因对方的笑声而放松了下来,佘令禹笑着亲了他好几下,撑起了身体,拨了拨他的头发才道,「你真可爱。」
「不会觉得很烦?」
「嗯?怎么会?不说的话,怎么知道在想甚么。不管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我喜欢这样有话直说的你啊。」
温然的话一次次的敲击他的心房,被打动,被触动,其实有时林耕未会想,也许对方不需要这样接近、配合他,其实也许他可以去跟别人,而不是跟他在一起。每当他表现拒绝或者彆扭的时候,其实也提着一丝紧张,觉得也许会把气氛弄僵。
可佘令禹每次都能处理他的情绪,让他放松下来,或者越发打动他。其实当对方说喜欢时,他又何尝不是被吸引,越发欣赏或喜欢他呢?
这样的心情之下,让他捧起他的脸靠近,亲吻柔软的唇,温热悸动从接触间游走到四肢百骸,他对他说:「谢谢」的时候,佘令禹却搂住了他的腰让两人越发贴近,「谢甚么?」
「谢谢你喜欢我。」
「呵。」他拨开他的头发,眼中的光芒如同星辰闪烁,「你不也喜欢我吗?有甚么好谢的?」
「唔,也不一定要是我啊。」
他歪头想了想,「也许吧,心动之前不一定要是你,」他抓着他的手,贴在胸口:「可心动之后,就是你了啊。」
掌心之下的跃动一下下,搅乱了他的平静,不经意感觉跳上他的心头——如果他在说谎的话,他也一定看不出来吧——可是他选择了相信对方,这些话变成了真的、衝破了他心防的情话。林耕未将视线锁定在那双棕色的眼眸上,他也许还是让过去改变了,但这也是他的真话:「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这些是谎话的话,我可能会杀了你喔。」
佘令禹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他是说真说假,然而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一手与他的指头扣在一起,一手抚摸他的脸颊,在眉眼间的变换神色未曾逃过他的眼,依旧真诚坦然:「但我是说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有那一天。」
不知道为何,他却鼻酸了起来。
不是说:好,让他杀。而是说:没有那一天,因为那些话是真的。
怎么有人这么犯规……鼻酸像是越过了堤防的水流,涓涓的,衝破了一个口之后又波浪滔天了起来,林耕未吸了吸鼻子,眼眶就不受控的泛起了热。
男朋友就在眼前一言不合威胁起人,可话里话外却无不是在意他的真心,然后又转眼红了眼眶,水汪汪的眼神像是强烈的催情药一样,血液都不受控的往下流——衝动之际,他想起了他的不要。别人的也许是调情,是半真半假,可林耕未的,他觉得多半是真的。
可就算是会被踩煞车,还是要抱抱男朋友啊,所以佘令禹依旧擦着林耕未的眼泪:「怎么了吗?想起了甚么不高兴的?要不要说说?」
「……一定是不高兴的吗?」
低声的问句却让他怔了怔,不确定的问:「嗯?可是又是说谎又是杀人的,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啊。」
「唔,也不是……非要说的话,其实我还挺高兴的。」
没说怎么高兴不高兴,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抬起了膝盖,佘令禹侧身的躲过了,他觉得不能再压着他,不然等一下就又要冷静冷静了。
可点着头想要抬起身体,却被抓住了领口。躺着的人直视着他,眼中还残留着水气,有点可口,问句也很可口:「你去哪里?」
嗯,去冷静冷静……他吞了口口水。
林耕未觉得自己有点挫折,明明就觉得对方有感觉,想顺势而为,可偏偏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彷彿他会吃了他似的……某种程度上是想吃没错。
想想觉得有点疯狂,可坦白说他还真没有主动的经验,在脑中制定的计画感觉都不太可靠,可他看佘令禹喉结上下的动就有些断神经,伸着手说了句:「令禹,抱抱我?」扬起了尾音,他觉得自己不太确定。
可对方还是挪了过来,张开了手,把他搂进怀里,怀里有温暖,心中有悸动,林耕未觉得自己呼吸不太稳,抱着他的腰却有些不经意地发抖,佘令禹发现了,摸着他的脸问:「怎么了?」
他面对他,想着要克服那些恐惧的心理,却越发的颤抖起来,因而眼前都有些模糊了起来。可抱着他的人却在此时吻了他,轻而温暖的。勾着他的肩膀,拿起了被子把两人裹了起来,当他们躺下,安慰落在耳畔:「乖,不哭,我陪你。」
那些挫折与慾望交缠在一起,他觉得害怕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拥抱,觉得孤单的时候,他说陪他。大概就是这样,才令人越发渴望想摆脱那些令他恐惧的噩梦。
「我想跟你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