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天庭眾神,无人不知檮杌的恶名。牠是上古魔兽,只能阵之,难以杀之,且吐息壤,能止天下之水,举凡水族,皆不能伤。兰河剑法依水而生,自是对牠无可奈何。
温沐风和沉南算什么奇才,这温弦才是真正的淋漓尽致,一介凡躯竟能召出此等凶兽,实非天才二字所能比拟。
本君终于明白,为何我会忘记在凡间歷劫的一切了。
在此情此景下同檮杌对决,本君居然还能晋升上神,实在是老天赏脸。
可惜这回怕是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我甩开桃花,嘱咐她快逃,她不知听见没,只呆呆的站在原地,本君无暇顾及她便一瘸一拐地走进主堂。主堂上一眾人等被震晕在地,我一眼就瞧见非离手持长剑半跪在地,我连跑带滚的拖着身子到他身旁,我一碰,他依着我倒在我身上。本君伸手探他仙丹,他修为本就尚浅,此刻竟是一点也不剩,灵脉极其微弱,显是刚与檮杌奋战一场,差点就要魂飞魄散。
本君将他放置在地,在他胸口施咒保住他一缕魂魄。接着,握起非离手中的剑柄,剑刃锋利,有雪光一闪。自帝座离去后,我就没再拿起剑过了。我本就懒惰,爱用法术,不喜仙器,可帝座使得一手好剑法,我便也觉得我既是苍黎帝座们下首徒,那定也要学个两手。
世上并无偶然,有的只有必然,本君想,此刻或许就是那个必然。
檮杌确实难对付。本君尚记得,头几剑砍去,未曾伤到他一丝一毫,可他也并非不败之身,若是散尽千年修为同他打,那就有了破口。本君不记得百年前我是不是也一样狼狈不堪,可我依稀记得,檮杌倒下时,我仰天躺地,望着万里晴空,感觉气若游丝,魂魄升起。
我坦然地闔上眼。
本君此生已了无遗憾了。
能同帝座相遇,度过那八千多个日子已是上天垂怜。只是,若真有上天在俯瞰,本君还有一个贪婪的愿望,求求你,让本君化作风,化作吐息,伴在帝座身边。
那么本君也就能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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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繚绕,本君一手支颐,打了个呵欠,悠哉的在瑶池垂钓。
桃花在旁剥着果子边食边道:「姑娘,咱们真能在瑶池里点钓出三皇子吗?都已经过了好些时候了,也看不见个头。」
本君垂眼道,「安心吧,三皇子在龙宫里待惯了,一向最是娇弱,铁定捱不过本君,咱们就只要在这儿守株待兔就行了。」
「可真有必要如此吗?不过就是隻应龙罢了,也没有四凶的檮杌稀罕啊。为何姑娘执意要瞧呢?」
「我要瞧就是要瞧,还用得上什么理由吗?」我睁开一隻眼瞥向她,「你处处替他说话,到底是龙宫的人还是我的人?要不下去陪陪他解解闷?」
桃花立马摇着狐狸尾巴,堆笑道:「姑娘可真爱说笑,桃花当然是姑娘的人,桃花最不爱水了,真不懂怎么能有人躲在水里过活呢。倒是,咱们堂而皇之在这瑶池垂钓,王母娘娘不会生气吗?」
「你有见到王母娘娘来赶人吗?」
「是没有,但倒是差人送来好些茶水果子。」
「那就是了,王母娘娘最是大度,怎会因此生本君的气,更何况你以为本君是谁?」
桃花点头道:「是了,姑娘是咱们狐族的光荣,是比那上神还高一阶的帝君了。」
那是,自数年前,本君斩杀檮杌,登时飞升三界之上,倒卧在景晨宫里,前世恍然如梦,我睁眼醒来时,怀瑾坐在我身边,眉眼含笑,「恭贺殿下歷劫归来。」她说了个名字,我方才醒转,不很明白,「你说,我是谁?」
她挽袖在我手心写道,「紫寧帝君」四字。
曾经的景晨宫也改名成了个拗口的名儿。老害本君找不到窝睡,索性大笔一挥,改成了紫寧殿。除了有时要去趟宴席给其他神仙赏赏脸,本君这帝君做得甚是愜意,唯独一件事本君问过怀瑾数次,「非离去哪儿了?」
怀瑾为我挽发,柔声道:「帝君殿下这是睡迷糊了,哪来的非离呢?」
同个问题我问过握瑜、杏花、银柳、辛夷、莲花和桃花,无人记得非离去了哪?桃花甚至还傻傻的反问我:「姑娘,你说的非离是谁啊?」
其实,本君也不知道他是谁。可本君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檮杌也是。
人人皆道是本君杀了檮杌,可本君明明就记得在闔上眼的霎那,牠朝着本君衝来,似要把本君撕成碎片,可有一介凡人挡在本君面前,化作灰烬前他似乎对本君说了一句话。
一切就像蒙上一层纱一样。本君直觉背后定有什么事瞒着本君,好比这躲在瑶池底下的三皇子一样,矢口否认他养了条应龙做宠物。本君起身,伸出指尖,桃花忽地把我扑倒在地,我推开她,「你做什么?」
桃花急道:「桃花才要问姑娘想做什么呢?为了看一眼应龙,你要同龙王结仇吗?」
「说什么呢?」本君蹙眉道,「我不过是要把他轰出来罢了。」
「姑娘。」桃花没好气道,「您以前还是上神时,随手就能把固若金汤的密室炸飞天,您现下已是帝君了,这随手岂不是要把崑崙山给毁了?崑崙山一毁,这三皇子还活得成吗?」
嘖。当这帝君真是麻烦。
我挥手收起钓竿。桃花喜道:「姑娘!您终于放弃了吗?」
本君没好气道:「对。算他狠,三皇子最好日日祈求上苍,这来日方长,四海以内最好就别让本君遇到。」最后那句我恶狠狠的对瑶池讲。挥手转身回到紫寧殿,恰好遇上怀瑾同握瑜来访,怀瑾恭敬道:「参见帝君殿下——」
「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我摆过衣袖坐上大殿,兀自生闷气。怀瑾与握瑜说了几句,握瑜转头往门外走,怀瑾走上前来替我斟茶,「帝君殿下面带不耐,想是那三皇子终究还是赢了是吗?」
「不是他赢了,是本君宽容大度让他赢的。」
「是,」怀瑾笑道,「也多亏三皇子,让怀瑾此趟没扑空,得以见着帝君。」
本君瞧向她,「对不住了,你作为青丘狐帝也是繁忙得很,还让你时时惦念本君。」
「再繁忙也不至于忙到无法来见帝君,就如帝君所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在青丘眾狐都得瞧我的脸色,也没个说话的伴,只好来着九天之上藉着探望帝君的名义道些家长里短了。」
没个说话的伴,这倒是。所谓神仙是越做越寂寞了,还不如过往那般宽心。
「你来同本君说话,也是给本君解解闷。」我往下眺望,握瑜拿着两篮不知名的果子,桃花欢天喜地的跟在后头蹦蹦跳跳。
握瑜将果子端上桌,怀瑾捧上一盘递到本君面前,「给帝君殿下解闷时,顺便也给帝君嚐嚐这王母娘娘那新摘的蟠桃。」
我拾起一粒果子,丢到桃花面前,桃花喜孜孜的往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你已不是王母娘娘底下的仙使,怎还会有这蟠桃?」
怀瑾道:「怀瑾受王母娘娘眷顾,每逢採收便会差人送来这许多蟠桃,怀瑾实在无福消受,思及帝君过往甚是喜欢,便来借花献佛,给帝君嚐嚐。」
我看了眼桃子,摇摇头道:「以前爱吃,现在不知为何不爱了,不过也无妨,总有人喜欢。本君在这先谢过了。」
怀瑾但笑不语。
晚上桃花为我更衣时,从衣袖里掉出一粒圆圆的东西,落在地上隆不地冬响,桃花连忙捡起来藏回袖子里。
我瞥了她一眼,「拿出来。」
桃花面有难色道:「姑娘⋯⋯」
本君伸手到她面前,她勉为其难的拿出来放在本君手心上,那是枚果核,莫名其妙的,本君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这是何物?」
桃花咬唇不道。
我急道:「本君在问你,这倒底是何物?」
桃花低头,扭捏道:「这是蟠桃的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