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她的心思开始改变了?
温然抬头看向陆彦,陆彦看向她的目光始终是那么温和柔软,仿佛他的眼中只能容下她一人。
在云安村的故居里,她也曾为陆彦的这双眼睛心动。
温然如今终于清楚的意识到,她的心思在改变。
或许她根本不是在生气,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无法做出抉择。
她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进一步她会面对什么,她将来又会不会后悔?
温然看向陆彦的双眼,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陆彦,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考虑清楚,你现在不要逼我,好吗?”
温然的声音很低,带着些微的恳求之意。
陆彦见她如此,知是自己太过心急,他面对任何事都能镇定周祥,唯独面对温然,他有时会失去分寸。
“对不起,”陆彦松开温然的手,他想抱一抱他的小姑娘,又怕她不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我会给你时间,我不会逼你,也没有人能逼你。”
温然垂眸,她未再言说什么。
早有宫女出去通禀陆彦苏醒的消息,温然与陆彦说完这一番话后不久,建元帝和郑氏再次进入内殿。
这一次,郑氏看向陆彦的目光更为疼惜,她身为赵宴的母亲,建元帝不可能永远瞒着她当年的真相,与其等着郑氏自己察觉不对,不如早点将真相告知于她。
郑氏得知赵宴之前受过那么多的苦,自然痛心,她恨不能替她儿承受那些痛苦,更恨当初的那些刺客。
只恨她无能,这些多年也没能查出当年的幕后主使。
她心中并非全无猜测,只是一直寻不到证据,毕竟当年赵宴遇刺后,得利者就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赵宴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不得不除之的障碍。
只是可惜,他们争了这么多年,徐贤妃好不容易看见的曙光,最终还是败给了天意。
郑氏心中诸多想法,出口只化为一句:“宴儿,你受苦了。”
陆彦意欲下床行礼,建元帝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不要乱动,小心牵扯到身后的刀伤。”
建元帝说完,他挥了挥手,殿内侍奉的宫女内侍尽数退下,郑氏亦没有久留,温然与她一道出去。
这是做戏,亦是将一切事情变得越发顺理成章。
建元帝亲口将陆彦的身世告知于他,今日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行宫,所有人都会知道,陆彦的真实身份乃是皇太孙赵宴。
对外的那一套说辞也早已准备好。
赵宴当年被刺客追杀坠入急流,后被陆母所救,陆母刚失去自己的儿子,她神志不清到将赵宴认作她的儿子陆彦,而彼时赵宴失去记忆,不知自己是谁,就相信了陆母的话,这么多年一直以陆彦的身份示人。
后陆青铭回乡,彼时陆彦已年至十六,陆青铭没有认出他是赵宴,因觉得陆彦敏而好学,便收他为学生……
这些经历中有真有假,若是有心人想要去查证,也不会露出分毫破绽。
但就算是有破绽又如何?
陆彦身上的胎记是真,滴血认亲的结果也是真。
这番说辞,是对朝臣和百姓的一个交代,谁也不会去质疑这说辞的真假,因为追究真假根本没有意义。
“什么失忆,我看赵端宁那个样子,怕是早就知晓实情。他们真是好算计,这些年看着我和赵启寒斗得你死我活,现在赵启寒倒了,他赵宴回来了,怎么,想让我直接将天下拱手相让吗?做梦!”赵启临神色激动,一时难以冷静。
徐贤妃冷冷瞥了他一眼:“临儿,你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很快你的父皇就要对你失望了。”
“父皇……”赵启临闭了闭眼,他想到林中被抓的那些刺客,看向徐贤妃,“母妃,我听闻有几个刺客被活捉了,他们会不会……”
“不会,”徐贤妃打断赵启临的话,她一字一句地道:“陛下遇刺一事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是北狄人意欲行刺陛下,记住了吗?”
赵启临深吸一口气,他平复焦躁的心情,垂首道:“儿臣记住了,不过……母妃觉得,父皇是否早就知晓陆彦的身份?他们会不会也是在利用遇刺一事,让陆彦顺理成章地恢复身份?”
“这已经不重要了,”徐贤妃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她淡声道:“你不是早就清楚吗?比起你和赵启寒,你父皇更加重视赵宴,如今他既已回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母妃!”
“但是,”徐贤妃话锋一转,她眸中掠过一丝讥讽,“这些年赵宴并不在京都,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十二年的时间,又有多少老臣还愿意支持他这个皇太孙?他能不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还未可知。临儿,你莫要自乱了阵脚。”
储君身份又如何?太子都可以立了再废。
赵启临听明白徐贤妃话中的意思,他意识到自己太过重视赵宴的储君身份,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登基的会是谁?
赵宴想要回来争,也要看他能不能争回去。
“儿臣明白了。”赵启临颔首道,他转身离开殿内。
徐贤妃直到他离开之后,才缓缓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她捏到指尖接近发白,眼中恨意丛生,空旷的殿内响起她略显阴森的低笑声,那笑声中带着太多不甘与恨意。
“赵嬴……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在做戏,原来你从未想过将帝位交到我儿手上。”
徐贤妃再迟钝,她也能猜到如今这局面必有建元帝的手笔在其中,她不与赵启临说,是不想让赵启临乱了分寸。
可是她心中怎么能不恨?
她在这宫中蹉跎半生,苦心筹谋多年,就是为了将赵家的天下夺过来。
她不容许这其中出半分差错。
赵宴可以死一次,就可以死第二次。
最终坐上帝位的人必须是她的儿子,否则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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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许多人难以成眠。
陆彦的真实身份一经传出,在整个行宫内掀起巨大的风浪,看似一湖平静的水面,底下早已波涛汹涌。
温然身处正元殿中,她不知外面情况如何,却也能猜到大概。
这还是在行宫内,等回到京都,势必会让更多人惊骇难眠。
外面天色阴沉,今夜一副风雪欲来的趋势。
因为陛下遇刺一事,冬狩不宜再进行下去,明日他们就要回京。
以今夜的情况来看,明日说不得要落雪,确实还是尽早回去为好,若是到时大雪封路,反倒难行。
温然正在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她心里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
但是她眼前的那扇支摘窗关得不严实,外面的寒风猛地一吹,寒风顺着推开的支摘窗迅疾地灌了进来,温然下意识地闭眼,等了一会儿却没感受到寒风的凌冽。
她睁眼,看到眼前一个身影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寒风。
宫女匆匆上前将支摘窗关得更加严实,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温然没有抬头,陆彦牵着她的手走到火炉边,握着她的手放在火炉上取暖,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指尖涌进身体里。
谁也没有最先开口说话,寂静在此间不断流淌。
许是火炉太暖,又许是陆彦手腕间露出的红绳太显眼,温然身体一动,她将手从陆彦的掌心中抽出,陆彦眼中闪过些许低落,然而下一刻,他的小姑娘转身抱住他的腰,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地唤道:“陆彦。”
陆彦一怔,他伸手将少女拥进怀中:“阿然,你……”
“陆彦。”温然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陆彦低声回应她。
温然抬头,她看着陆彦的眼睛,再次重复地唤道:“陆彦。”
她好不容易熟悉的名字,好不容易熟悉的人,难道要因为身份的改变,就变得陌生吗?
陆彦指腹贴上温然的眼角,他继续回应:“嗯,是我。”
温然抿唇,她没有再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彦,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许久之后她启唇唤道:“赵……宴。”
她唤出他原本的名字,看着陆彦的这张脸唤出他最初的名字,并没有不同,他还是他,换了名字,换了身份,他还是他。
改变并不是他,而是她在害怕,害怕他可能发生改变,害怕他会像父亲一样,从对她的关心疼爱迅速转变成冷漠无情的态度。
她怕身份悬殊,她怕她只能做陆彦的夫人,但不能做赵宴的妻子……
明明心中那么多害怕,那么多犹豫踌躇,她现在还是抱住了陆彦,还是想要触碰他,还是想要拥抱他。
“赵、宴……”温然再次唤出这个显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是不是不能直呼你的名字?以后是不是应该唤你殿下?”
陆彦皱眉,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不必,你想唤什么都可以,陆彦可以,赵宴也可以,没有人会拘束你。”
温然才不信他的话,无论她心中纠结犹豫什么,如今明面上她就是赵宴的妻子,皇太孙的正妃,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地称呼?
不过私底下,谁又管得了她呢?
“赵宴。”温然像是赌气似的,又唤了一遍这个名字。
陆彦仔细端详她的神色,犹豫几息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然,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他问得小心,实是怕再给温然压力。
温然听得出他的试探与谨慎,她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头埋进陆彦的胸膛上,声音闷闷地道:“那夜是我一时情绪激动,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我有我的担忧,也有不确信的事情,所以我需要时间考虑。但是……我不喜欢冷战,你也不用再对我使苦肉计。”
他那么轻易地表现疼痛,她明知是苦肉计,还是会心软。
陆彦低笑一声:“好。”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小姑娘在努力靠近他,他不知道她在纠结害怕什么,不过她不想说,他也不想逼她。
他的小姑娘已经比以前勇敢很多了,只要她愿意跨出来,他就能抓住她牢牢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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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落了场雪,不过好在积雪不深,只是在回京城的半道上,天空再次飘雪。
温然掀开帘子,视线所及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次回去,他们的马车走在建元帝的车辇之后,离建元帝的车辇最近,四周侍卫极多,显然是怕半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马车一路顺利回到京都,接着进了皇城。
陆彦恢复身份后,不能再住在陆府,他身上还有伤,建元帝的意思是先让他去东宫养伤。
东宫原先是昭明太子的住处,昭明太子走后不久,赵宴被册为皇太孙,理所应当住在此处。
赵启寒和赵启临争斗多年想要进入的宫殿,最终他们谁也没能进去,赵启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陆彦入主东宫。
明明几日前,他还在想着,陆彦帮他扳倒赵启寒,他登基后可以不将陆彦逼入绝境。
如今再回看京都的那场风波,竟是在为陆彦恢复身份做的铺垫,赵启寒已倒,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是他赵启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