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个,秦王氏的眼泪又来?了:“我可怜的冉娘啊,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她不忍再?说下去,那种事,从她嘴里蹦出来?都觉得脏。
秦王氏擦了擦眼泪,不肯让女儿听了伤心,转而说道:“幸好还有刘家,他家本就是你爹给你看好的婆家,这回又是刘世侄救了你,难得他也不嫌弃,还肯认下婚约,真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秦冉君摸着还有些疼的头,皱着眉说道:“娘你在?说什么?刘家?我与刘世兄?你将我被?掳劫的事细细说一遍。”
按秦王氏的说法,刘执忽然抱着昏迷的秦冉君上门,告诉他们夫妻说女儿遭歹人?劫走,是他碰巧遇上把人?救了出来?。
本来?秦氏夫妻还疑心刘执居心不良,想?用这种方法求娶女儿。
可刘执却说已将歹人?诛杀殆尽,且此?事决不会从他那儿传扬出去,他会为秦家保守秘密,不会妨碍秦冉君将来?嫁人?。
秦王氏正要?感谢刘执,却在?为女儿换衣服时发现秦冉君手臂上的守宫砂不见了。
秦王氏当时就受不住了,失了贞的女子将来?还怎么嫁人?,她正为女儿的未来?担忧,谁知刘执听到这事,居然跪地请求秦氏夫妻把女儿嫁给他。
(刘执误会郑维桢已经让人?伤害了秦冉君)
“你刘世兄说,要?是他能再?早一些找到你,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辱了去。他说失洁一事怪不到你身?上,是歹人?作祟,你乃无辜受害。
要?是我们秦家肯点?头,他愿意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将你迎娶进门,从今往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心有芥蒂。”
秦王氏高兴地说:“这孩子是我和你父亲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都没得挑,冉娘啊,你现在?不比从前了,能嫁与刘世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可别?再?挑了。”
秦冉君扶着床沿起来?,她自己知道这个守宫砂早在?汴州时就没了,所以对贞不贞洁,嫁不嫁人?的也不怎么在?意。
她问:“刘世兄有没有说是在?哪儿找到我的?又是谁把我掳走的?”
秦王氏摇头,并?劝她:“这种事让你爹他们去查去,你就安心躺下养伤。我看那个西阁你也不必去了,左右嫁了人?,你也不能再?出去抛头露面,何不如趁此?时机一并?辞了,相信皇后娘娘体恤你临嫁在?即,也不会为难你。”
秦冉君一听就急了,挣扎着要?起来?:“我不嫁,这门婚事我不认,所谓贞洁,没了就没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不妨碍我做事,娘你也别?当一回事。
至于?刘世兄那儿,是该谢谢他救我,但求娶一事就作罢吧,我无心嫁他,他也不用为了这点?愧疚来?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秦王氏哪里肯依,照她看,秦冉君就是痰迷了心窍,再?是不肯让秦冉君离开的,连连叫来?丫鬟婆子,把人?按在?床上。
一连两日,秦司济都没有入阁议事,杨垂芳命人?去女官署寻她,也未见着人?。官邸里的小丫鬟说:司济大人?昨日一早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过。
秦冉君不是这样没交代的人?。
殿内,皇后娘娘隔着帘子正在?听某位官员上奏本。
娘娘已经很辛苦了,杨垂芳不想?用这事去扰烦皇后娘娘,遂自己做主,让人?再?去秦家问一问。
因是太极宫的宫人?前去查问,秦家倒没闭门不见,只是去的小黄门并?没见着秦司济,而是带着秦家为秦冉君请辞女官之职的陈书回来?了。
杨垂芳打开陈书一看,怒骂了一声:“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
就秦冉君那个性格,怎么可能突然要?嫁人?,且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司济之位。
杨小满此?时正在?批奏本,她和承琮两个,一人?一张案几,简单的问候折子让承琮直接写个‘阅’就行。
复杂一些的,再?送到杨小满手里仔细批复。再?有不能断决的,发加急送去冀州给陛下过目。
批完一摞奏本,杨小满就觉得背部很不舒服,她这段时间是坐也不行,站也不行,腹中的孩子越发长大,害她晚上躺在?床上都不舒服。
幸好露香和垂芳两个给她铺了个软软的躺椅,这才能让她躺上去小憩一会儿,不然整日整日睡不好,她怕是没精力批这些奏折了。
承琮见了她这样,便让她先休息一会儿:“这儿有儿子看着呢,娘亲只管去休息。”
杨小满放下奏本,打算起来?走走,结果这一站起来?却感觉到小腿抽筋了。
“垂芳、垂芳。”杨小满连忙喊人?,门外的杨垂芳听见动静立马进来?。不过承琮快她一步,已经扶住了杨小满。
杨垂芳吓得满头大汗,和承琮两个把杨小满移到躺椅上。
医女很快赶来?,为杨小满揉腿,憔悴的皇后把二皇子打发回去,独留下了杨垂芳。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杨小满半闭着眼,躺在?宽大的躺椅上愈见消瘦,唯有圆鼓鼓的肚子大得吓人?。
杨垂芳无法,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凑到杨小满耳边把秦冉君的事说了。
“下官怀疑,司济大人?是被?秦家扣下了。但这说起来?算是秦家的家务事,西阁不好插手。”
杨小满猛的睁开眼睛,她威严的样子让杨垂芳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家务事?胆敢扣押朝廷命官,这可不是家务事。垂芳,你点?二百神武卫去秦家要?人?,本宫倒要?看看秦家有多大胆,居然敢扣下西阁的女官。”
皇后竟然将西阁女官与前朝命官同等看待,杨垂芳心头火热,立刻应下:“垂芳领命。”
第100章 女官入朝
二百神武卫将?秦府团团围住, 为首的?杨司监穿着女官官服,冷面寒铁。
秦老爷从朱门里出来,先是客气的?对杨垂芳作揖,然后问:“女使所来何事?”
看, 这就是京中高门对女官的?态度, 即便杨垂芳已至司级, 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一个?女使罢了。
杨垂芳掸了掸衣袖:“本官位列司监。”
秦老爷一愣:“见过司监,不止您此来所为何事?”
杨垂芳回以一礼:“皇后娘娘听闻秦司济觅得良缘, 特意召她进?宫说话。秦老爷,把司济大人请出来吧。”
秦老爷又拱手?, 答道:“小女偶感风寒, 正卧床养病,恐不能进?宫面见。请司监大人代为向皇后娘娘请罪。”
杨垂芳冷笑:“呵, 秦老爷不用担心?,本官带了足够的?人手?,抬也能将?秦司济抬进?宫。”
秦老爷还想推脱,杨垂芳抬手?:“秦老爷不必多言了, 皇后娘娘有召,难道秦家要抗旨不成?”
秦老爷面色一变, 皱眉道:“皇后娘娘有旨, 秦家自然不敢不从。
不过小女确实身体?抱恙, 皇后娘娘召她进?宫乃是一片好意,定是不想见她因此有所损伤。
杨司监如此咄咄逼人,一副秦家有所怠慢, 尔等就准备强行把人带走的?架势,这是否也有违娘娘的?初衷?”
杨垂芳冷笑:“秦家主, 你莫在这儿拖延时间了,今儿这人我是必要带走的?,皇后娘娘那儿怎么交差,那是我自己的?事。”
这边厢,神武卫鱼贯而入;那边厢,秦王氏还在劝秦冉君接受和刘家的?婚事。
只?要秦冉君肯点头,皇后娘娘总不能处罚自愿嫁人的?女娘吧。
“女娘再?能干也是要嫁人了,现在不嫁,以后也要嫁的?,你何必拧着呢?难不成你还看不上刘家公子?”
秦冉君整理衣服的?手?一顿:“娘,这和刘世兄没有关系,对方是不是他,我都不会嫁的?。女娘也不是一定要嫁人,女儿不孝,求您别逼我了。”
秦王氏见劝不动秦冉君,抹着泪挥手?让嬷嬷把人捆了,打算堵住了秦冉君的?嘴,用马车先把人偷偷运出去。神武卫找不到她,也只?能铩羽而归。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总之不能留秦冉君这个?人证在,去皇后娘娘面前?做实秦家扣留女官的?罪名。
好在秦冉君今非昔比,都被掳劫两次了,自然要长一些机警,周围的?仆人一靠近,她就警觉起来,躲闪着不让嬷嬷抓着她。
就在秦王氏急了眼?,要下死力把秦冉君押住时,神武卫踢开了房门,杨垂芳迈着步子走进?来。
“哟,您家这是唱的?哪门子大戏啊?”
秦冉君见着好友,脱力一笑……
———
人被顺利带进?了太极宫,杨小满最终还是给秦冉君留了面子,只?斥责了秦家一番,并未大力惩罚。
不过另外她还做了两件事,一是下令禁军调查秦冉君被掳一事。
二是赏赐了一套绯色官服给秦冉君,以做安抚。
这前?一件事,倒还在情理之中,光天化日下有人胆敢掳劫女官,皇后娘娘令禁军插手?,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后一件事却?做得石破天惊,算是踩着前?朝官员们的?尾巴了。
本朝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服紫,四、五品服绯,六、七品服绿,八、九品服青;而女官官服为蓝、褐二色,并不在陈例之中。
换言之,女官们徒有‘官’称,却?并不被视为真正有品级的?命官。从这个?角度来讲,秦老爷称呼杨垂芳为女使也并没有错。
因为若要较真,西阁这帮女官确实只?能算是服务于皇后的?女使,而非女官。
但?是今日,杨小满要赐秦冉君一套绯色四品官服。这就意味着,皇后要把女官放在与前?朝官员同等的?地位上。
如果这还不算石破天惊,那什么才算是?
以谢中书为首的?官员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具体?体?现在第?二日杨小满垂帘听政时,朝上有一半以上的?官员告假。
听说还有人私下结了诗会,专写这一门时事,此中诗词多有流出,字字句句直指杨小满牝鸡司晨。
“娘娘,您看这……”杨垂芳捧着几?十份告假的?折子,为难地走到杨小满面前?。
杨小满随手?翻了翻,十份折子里九份写了因病告假。剩余那一份一片空白,杨小满还在想是哪位老臣如此倨傲,翻开首页一看:哦原来是谢中书的?,那怪不得了。
杨小满知道杨垂芳在担心?什么,她拍了拍这叠折子,让杨垂芳放到桌上去,道:“无妨,既然病了就许他们三日病假,你替本宫用朱笔批了。”
杨垂芳急了:“娘娘,恐怕这些人三日之后也不会来上朝。”
杨小满低头写着什么,闻言便说:“倘若真的?力有不逮,就许他们致仕,拖着病躯还要为国效力,也难为他们了。”
杨小满就不信了,这些人真放得下自己的?官途。他们如此惺惺作态,不过是想逼她低头而已,若要真削了他们的?官职,这些人才舍不得呢。
她猜,谢中书一定写了声讨她这个?皇后的?檄文,加急发往冀州,以期陛下圣裁。
杨小满猜测的?没错,谢荣海此时此刻确实正在等冀州传回来的?消息,他也不相信陛下会纵容皇后胡作非为。
陛下是明君,再?是宠爱皇后,也绝不会拿乾坤纲要开玩笑。皇后掀的?不是他们这些臣子的?饭碗,而是天下男子的?饭碗,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陛下。
他就不信陛下能容许皇后挑战自己的?权威。
谢荣海狠狠地想,皇后风光的?太久了,也该是让她尝一尝跌下神坛的?滋味了。
此时的?冀州,骤雨刚歇。
康王每日昏睡的?时候多过清醒的?时候,李裕锡守着兄长,趁康王尚有几?分清醒时,兄弟两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康王就又在药力作用下昏昏睡去。
李裕锡确认康王睡着了,他轻轻关上门,去了隔间查看从长安送来的?书信。
而他刚关上门,床榻之上,康王缓缓睁开眼?睛。消渴症已经使他彻底看不清事物,此时此刻他借着天光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
康王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该安排还是得安排起来。这么想着,两行泪从他眼?角落下。
隔间里,李裕锡也在对着谢荣海那封信发愁。
当年他下定决心?进?宫陈情,要杨小满而放弃皇位的?时候,自觉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么为难。
因为当年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可?是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