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韩正卿和韩俊明都不在,按说她同二姨太的关系是最亲近,可有些话也不好当面讲,只得躲开人再细细分说。
她自是晓得二姨太怕胡师傅黑了铺子里的钱,是对她好,可今日这事闹得属实有些出乎意料。
冷静下来她才想起来,昨日二姨太嘱咐她来铺子里瞧瞧,应当就是对胡师傅有意见,可她觉着不能纯是为个炉子。
来了街上,流萤追上二姨太,瞧见她正低头看着手掌心,帕子像垂藤的植物一般软软地垂下来。
“你这个舅舅,手里竟有这种好东西?”二姨太似是同她说,又似是自言自语,“这壶可不好寻。”
“您当真要赔?”
“赔!必须赔。得让那个老东西闭嘴。”
“您这是何许的呢?”流萤试探着问,“是舅舅哪里招您厌了?”
二姨太这才转过脸来瞧她,没好气地道,“哎呦,可不敢,人家是大名鼎鼎的西餐厨师,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知道个家长里短的主,哪敢呢!”
流萤见状,搀着二姨太的胳膊轻轻摇晃,“舅舅性子粗说话直,您瞧我的面子上别跟他置气了,这家里就属您最讲道理,给我说说是怎么个事儿呗?”
“小样。”二姨太从她身上瞧见韩俊明的影子,不禁抬手去捏她的鼻子。“跟他们就没学个好,嘴里抹了蜜,谁知道心里向着谁,我可不敢乱讲话。”
“人家说的都是真的。”流萤笑嘻嘻地撒娇,“您对我好我知道的,在山上就是您一直帮着我才能活下来,眼下还想贴我嫁妆,我是真的…”
“呦,感情是冲着钱来的呀。”
“哪有,”流萤顿了一顿,又做出一副贪心模样换了口风,“莫不是方才在诓我呢?”
二姨太一笑,“罢了罢了,我宝贝儿子都贴给你了,将来还得指望你给我打副厚棺材。”
“呸呸呸,不许说这个。”流萤急忙说道,“您吐口唾沫。”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谁都逃不开一死。”
“您快吐!快吐!”
见流萤真急,二姨太才吐了一口。
流萤双手合十,默默念道,“土地爷爷,我们方才是说着玩的,不能当真。”
二姨太一笑,没饶她,“合着是舍不得给我花钱。”
“哎呀!哪能呢!我对天发誓!”
流萤不禁逗,三逗两逗的便带了哭相,二姨太满意地勾起嘴角,握住她小手拍了拍,才说出原委。
流萤被困在徐家,二姨太做不了什么,便去铺子里帮忙,才进门就瞧见胡师傅使唤迎春,连着敖文昊一起给他归置厨房,二姨太瞧不得一个厨子尽是当家做主的劲头,便将迎春叫了出来,胡师傅倒也不见外,径自使唤起敖文昊来。
二姨太连问带训的才闹明白胡师傅是何许人也,又提点了迎春该有掌柜的做派,正说着一半,却是让出门的胡师傅给撞见了。
胡师傅是来寻迎春商量换烤炉的事儿,直眉瞪眼的同迎春说话,二姨太就站在跟前,他正眼都没瞧一眼,二姨太觉得被下了面子,才开始发难。
“没见过这么没眼皮的,要不是你的亲戚,一早给他轰出去。也不瞧瞧他那样,昨儿好歹还穿个干活的衣裳,今儿个恨不得当掌柜了!这才第几天啊,将来还得了??”
二姨太愤愤地说着,不忘朝屋里白一眼。
流萤问明了原委,再安抚道,“原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您不能为了几个钱置气。”
“你这丫头,少给我戴高帽,那可是真金白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你不心疼自己的手艺,我还心疼老大的一番筹谋,这么大阵仗给你寻的生意,不能让这老东西做了主,就他那没个眉眼高低的德行,再给搅黄了。”
“舅舅是个热忱的,也有本事,性子却是不大好,不会说话,不过多余的心思该是没有的。”
流萤晓得二姨太担心这份热忱的前路是鸠占鹊巢,不过眼下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这桩生意,就是因着正卿费了心思,才必须顺当地做下去,想是正卿已经打探清楚了,不然也不会让胡师傅过来。您且放心,有迎春盯着,敖文昊也能帮衬,以舅舅的性子,若是处得好,便是咱自己的人,若处不成,便是鞋里的石子,米里的砂子,要不了命,却硌得慌。不过咱要一起共事的,也不能一味惯着,舅舅那头我自会去同他讲,眼下就这么几个人,少不了要互相担待。至于他要的那个炉子,若是当真好用,咱不妨试试,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因为亲戚就纵着。”
她的目光停在一个虚无的点上,边想边说,讲得极其认真。二姨太歪着头,擎着笑意看着她,似是在期盼,又像是在欣赏。
“那个壶…您若是想赔,我便同舅舅好好说道说道,给您好好地赔个不是,毕竟说话都不好听,您也别跟他置气,您也骂了,也动手了,咱们一次说开,往后这事就算翻篇了,行不行?”
她一口气说完,二姨太才笑道,“瞧瞧,这小嘴儿可比之前伶俐多了,能说会道的。我怎么觉着,这和稀泥的手法像是老三教的?最近你们两个是不是感情见好?听说你住他屋里去了?昨儿你没回,他还急火火的问来着。”
“啊?没、没有的事。”流萤小脸一红,不禁扭了下身子,“咱说正事呢,您到是说说我这么安排行是不行?将来婚礼上,您同舅舅是要坐一起受礼的,总不能一直别扭着…”
“随他。”二姨太顺了气,嘴上也软和下来,“他不气我,我才没这闲工夫搭理他。不过你记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事讲情,可不能漫过理去,你们两个丫头片子别让人拿捏了,不然往后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流萤听明白二姨太的用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姨太点明了便不再多言,紧接着想起还得寻个茶壶,又是一阵头疼。
“你说他用这壶泡茶,这不糟蹋东西么。”
“这壶…很贵么?”
“不是贵的事儿,是少。”二姨太隔着帕子捏起那瓷片,给流萤细瞧,“你看这款儿,这小壶啊,若不是传家的,就是打哪儿淘换来的,对了,待会儿你帮我打听打听来历,我也好有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