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字,用作姓时读“nā”,一些南方人将它读成“讷”,而北京人往往会读成“内”。
而当它作为代词出现于量词之前时,通常用来表示对话的所有参与者都显然共知的特定事物。
比如“那杯酒”,“那位爷”,“那个女子”,以及……那间宿舍。
那个女子此前当然不认识荆玉树,但此时听了荆玉树的话,自然而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风徽大学,那间宿舍实在太有名了。
那间宿舍位于学校西边的一栋宿舍楼里,这栋楼占地不大,只有四层,从建校起就担负起学生宿舍的使命。一开始这栋楼是面向所有学生的,直到后来,学校虽然对扩招一事漫不经心,但学生毕竟变的多了,那栋楼就变成了研究生楼。
然而无论何时,这栋楼二层的一个坐落于楼道最西侧的房间,却从来没有学生住入进去过。
这间很任性很古怪的宿舍有一个很任性很古怪的编号,257,但其实这整栋楼的房间加起来都没有257个。
257宿舍的大门一直都被一把巨大的锁头紧锁着,只有今年刚退下去的老校长有锁头的钥匙,偶然进去打扫一下,不过大门也是紧紧关着。
这样一间神秘的宿舍自然会勾起学生极大的好奇心,所以校园里关于257宿舍有很多说法。
有人说这间宿舍是老校长的秘密藏书室,众所周知这位老校长爱书成痴,尤爱各式孤本,虽然他踅摸来的书大都存在图书馆了,但总有一些书是不想共享出来的对不对?
也有人说这宿舍的钥匙是由老校长的父亲,也就是风徽大学首任校长传给他的,钥匙只能为校长所有,锁住了风徽最大的秘密……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这几年257宿舍的传说越传越邪乎,不是没有猛士试图一览其貌,前几年有个硕士,成绩在系里乃至学校都是拔尖的,深得Boss喜爱,趁着临放假宿舍空的差不多了,半夜拿着手电筒和手锯去开锁,结果才锯到一半,就被赶来的警卫给控制住了。
这个事儿当时闹的很大。风徽大学学生是真的少,所以老师们都很疼学生,老校长更是有名的护犊子,当初有几个学生上嫖被抓,老校长亲自出面领人给保了下来,最后只是临时给记了个小过。
结果此事一出,老校长当晚赶到学校,先打电话把那学生的导师叫过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然后谁劝都没用,直接叫人把学生送到公安局,硬是定了个入室盗窃未遂,至于学籍自然也开除了。
总之这位猛士让所有人都发现了校规的一个隐藏条目:私入257宿舍者严惩不贷……
到了现在,学校的学生包括老师都在悄悄议论与想象着“那间宿舍”中隐藏的神秘,却再没有一个人再敢尝试进入其中。而今天,一名刚来报道的新生,提出了她要住“那间宿舍”。
女子面无表情,心底却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老校长把这把钥匙交给自己的原因。拿到钥匙的这几天,她也起过进去看看的心思,然而蠢蠢欲动了几次,最后到底也没有试着开门,因为她丝毫不敢质疑这位已经退休的、面貌慈祥的老人对于风徽的掌控力。
女子解开衣领,纤瘦的颈上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她红绳解下,把贴身挂着的钥匙递给了荆玉树。
钥匙上还带着女子的体温,以及三宅一生L'eau d'Issey香水的味道。荆玉树接过钥匙,看着钥匙上熟悉的纹理,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宿舍的登记我会帮你完成,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女子话语让荆玉树回过神来,她想了想,摇头笑道:“没什么了,谢谢老师。”
“不客气,对了,学生证给你,专业和班级都记在里面。”女子淡淡地道,递给荆玉树一个刚填好的学生证,然后便沉默不言。直到荆玉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她才又递给荆玉树一张名片,缓缓开口道。
“我叫谭雪练,荆同学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
荆玉树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名字和电话,知道这就是老校长方秀筠给自己找的联络人了,似笑非笑地对她点点头,然后离开。
自己这位联络人,似乎对这份工作很不满意啊。
不过对方刚才试探自己的小小心机还是很可爱的,一幅鹅溪霜雪练,三宅一生那瓶香水确实很适合这位消瘦冷清的女子。
从博学楼出来,荆玉树没去宿舍,晚上也不打算住学校了,网购的东西要明天才到。
现在还没开学,查寝并不严格,而且想来相关的人员都被打过招呼了,不会找自己麻烦。而住在257宿舍……自然也不用考虑熟悉室友的问题。
说实话,要不是实在犯懒,觉得有些时候还是住学校方便些,而又不想体验集体生活,她根本没必要弄这么一出戏,平白给那个叫谭雪练的女子添了不少疑惑。她买的房子距离风徽大学也不过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
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天已有些微凉,但荆玉树却并不在意,风衣扣子都没有系上。她慢悠悠地随便在街上晃荡着,也没什么目的,只是看着眼前陌生的风景。
荆玉树是个很喜欢享受生活的人。所谓享受生活,并非只有锦衣玉食,饮一杯清茶,描一笔淡眉,拾一片寒枝,只要你在其中体会到了快乐,这就叫享受生活。
比如现在的荆玉树就在享受散步本身。此刻的她漫无目的,随性而行,每一个看到这个女孩的人都能从她的步履和神态中感受到她的轻松和欣快。
不似街上最常见的男女,脚步匆匆,疲惫而麻木地追赶着远方的梦想,也追逐着时间。
走着走着,荆玉树觉得有些饿了,看了下手表,不知不觉她已经逛了将近一个小时。
风徽大学这一片是一个老城区,挤着几所名牌大学,所以街头巷尾不乏各式面向年轻人的店铺和娱乐场所,门口摆着红红绿绿的灯板或灯箱。
荆玉树随便望去,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店,门口什么也没摆,只是上方的招牌上发光的“Silent Bar”表明了这是一间酒吧。
荆玉树信步走去,来到店门口微微一愣,刚才在远处没注意到,走进了才看见这间酒吧的门框都是木质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头牌匾:沙冷客栈。
这就比较有意思了……荆玉树做出了决定,走进酒吧。
这是一间清吧。从外面看不出来,酒吧里面的面积其实还蛮大的,不过座位却没多少,只是零零散散地摆着,少少几个客人分散地坐着着,愈发显得静谧疏旷。
酒吧的灯光并不够明亮,但是也并非昏暗,不至于让客人跌跤。巧妙布置的光源将酒吧里的装饰投影在墙上,显出点点梧桐叶子的形状。
看得出来酒吧的老板是个很会玩光的高手,有点小文艺。荆玉树秒懂,这取的是“寂寞沙洲冷”的词句。
荆玉树走到吧台前坐下,台里那个穿着酒保服,有着一头花白中长头发的老男人放下正在看的ipad,跟荆玉树打了个招呼。
“吃饭还是喝酒?”
“吃饭。”荆玉树说。瞥了眼ipad,认出了里面电影的画面,那是1924年的一部极具表现力的经典默片,《最卑贱的人》。
接过老男人递过来的菜单,荆玉树眉头微微一挑,文字居然是颇有些味道的手书的瘦金体。菜单内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就是酒吧里常见的牛排意面小吃之类。唯一比较有意思的是在最底部藏着的两行内容。
其中一行写着:清汤拉面 15。
另外一行则是:五香牛肉 80 (不可单点)
荆玉树觉得有点意思,问老男人:“五香牛肉是配拉面的?”
老男人有些赞许地微微一笑,落拓老帅哥的样子很能让一些小姑娘心跳加速。
荆玉树倒是心如止水,点点头下单:“那就拉面加牛肉。”
老男人在纸条上记下,送进身后的厨房,出来后就看到那个能他这样阅历的人都微微心动的小姑娘,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在吧台上随意轻点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好奇我为什么写这种菜单?”老男人给荆玉树倒了杯苏打水,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板你这五香牛肉应该是招牌菜吧?但这种东西无论多好吃,直接吃终究没什么意思,倒是配上拉面,用清汤镇过,配上面香,那滋味就大不相同。说到底,你这儿的拉面才是配菜。”
老男人开店多年,第一次被客人猜中了想法,稍愣了片刻,略带吃惊地赞叹道:“美女是真行家,厉害,今天你点的单子一律五折。”
荆玉树一片淡然,笑了笑道:“那我待会儿要多喝几杯。”
她又和老板随便聊了几句,关于他家传五香牛肉的故事。在这种酒吧里,坐在吧台里客串酒保的老板一般都会承担与顾客闲聊的工作,聊熟了说不定还能拉几个回头客。
不过这间酒吧的老板聊天倒是很佛系,几句话一旦说尽,也不去找什么新的话题,拿起ipad继续看他的电影了。
荆玉树比较欣赏老板的行为和态度,也不吭声,安静地听着酒吧里正播放的曲子,是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 OP.9 No.1》,与酒吧的氛围和定位很搭。
这张专辑荆玉树恰巧听过,是由Angela Hewitt演奏的。虽然这位钢琴家以诠释巴赫的作品著称,但肖邦奉巴赫为圭臬,受巴赫影响深远,这张专辑整体而言还是很得肖邦神髓。
听着音乐,脑子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只见面碗里清汤挂水,除了面条就是汤,连葱花香菜也不见半点,闻着却浓香异常,也不知道骨头汤要熬多久才能熬成这样。
随后老板又端上一碟牛肉,分量倒是不少。荆玉树先喝了口面汤,有些满意,又尝了一片牛肉,牛肉切的极薄,入口即化,清淡中微有些夹生,她点点头,最后夹起一片牛肉浸入面汤,就着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这么多年下来,荆玉树品尝过的美食远比常人要多,但这一口吃下去,饶是以她的要求,也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不禁想着以后自己要不要干脆就在这里开火算了,以这牛肉的味道来看,其他的食物就算没有这么好吃,也足以安抚肠胃。
荆玉树干脆把整碟牛肉直接倒进面碗,西里呼噜开吃。那边老板则放下了ipad,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吃面。
按理说,像荆玉树这个年纪这种打扮的小姑娘应该会相当注意自己的形象,但她却毫不在意,吃的速度极快,甚至可以说是狼吞虎咽。然而她的动作却并不急迫,神情也并不紧张,反而显得很从容。
一碗面吃完,荆玉树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赞许地对老板说道:“再来一份。”
***
我食言了。这章还是没肉。
虽然这篇小说本质上就是随心所写的肉文,但我还是想把该有的清水内容写好。
就像上文的牛肉面一样……
下章确定出肉。女主跑酒吧里就是找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