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镐的中军大帐中此刻只有两人,边镐、李煜。
“节帅,这几天阳光明媚,那物倒是制成了不少,随时可供节帅使用,朗州一下,咱们大军便该退了吧”
自从知道江宁好几天没有消息传来后,李煜急得五内如焚,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暗地里祈祷老天保佑,赶紧攻下朗州。
边镐六万雄武军,长沙两万朗州一万,再留点州兵乡兵作为辅助,大军火速退回武昌。
只要回到武昌,那雄武军又能发挥出镇神头的作用。
江宁武昌相隔千里之遥远,但顺流而下,一路顺风顺水,也就是两天时间就能到,士兵在船上还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下船后可以马上投入战斗。
这也是李璟最后的依仗。
“嗯,反正地道已经挖好,明日或者后日便攻城吧”边镐捏着胡须道。
这玩意实在好使,轰隆一下城墙就塌了,大军趁着敌人失神的功夫冲进去就算赢了。
打仗那么多年,还数这种打法最为轻松省力。
想到这儿心情大好,笑着问李煜:“只是不知道,这回要边某如何替监军大人掩饰?”
“呃……”李煜本是口舌伶俐之人,斗嘴从来没落过下风,只是这几天对江宁的事情关心则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只好讷讷不言。
边镐哈哈大笑之余也不再刺激他,江宁之事让他也压力颇大。
“节帅,节帅,不好了,不好了”这时白昌裕气喘吁吁的冲进大帐。
“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边镐面色大变。
他和白昌裕算是相逢与微末。
那时一个是七品兵部给事中转的监军,另一个则是岭南土豪之子,两人相识于平乱,之后十多年,一直配合默契,亲密无间。
白昌裕虽然只是个秀才出身,但却是个做大事的人物,为人圆滑,与各级军将关系都不错,又是个不错的谋主,制定的方案也都切实可行。
更要紧的是和边镐脾气相投,都以读书人自诩,向来推崇谢玄那幅小儿辈已破贼矣的豪迈气度。
只是今天,老白人如其名,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白昌裕不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边镐。
“大王不是外人,什么话都可以说!”
火棉炸药的事情,边镐很够意思,连白昌裕都瞒过了。
眼下大将军和监军的关系简直就是狼狈为奸了。
“是,是,节帅,方才得到武昌秘报!”
边镐和李煜的面色也变了!
“如何?”
“宋国老忽然出现在武昌,说是奉皇太弟之名接管武昌!”
“他敢!?”边镐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敢啊”李煜幽幽道。
“皇太弟之命,可有圣旨?”边镐继续问道
“哪儿还会有什么圣旨,圣人估计现在抱病不起,皇太弟本身就有“总百政的”职司……加上宋国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李煜站在一旁,神色疲倦的说道。
终于来了,自从穿越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知道李景遂和李景达肯定不甘心皇位旁落,会千方百计的想方设法的有所行动。
但接触下来他觉得就那两条废柴捆在一起都不是李璟对手,何况钟皇后手里还有个内司能起到部分情治机构的作用,加上李弘冀在江北镇着,时间长了也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妹想到啊……
边镐听完李煜的话,瞬间信了八九分。
一方面暗自心惊这小子的反应机敏,更多的却在琢磨宋齐丘到低想干什么。
“宋齐丘到武昌后呢?”李煜问道“难倒他还想反了不成?”
宋齐丘虽然势力巨大,但徐温-李昪-李璟都非常注意,不让他插手军权,而没有部队,怎么可能反的起来?
“回节帅,大王,宋国老在公事上倒是无所举动,但却命令将武昌城包括黄州,麻州等地的船只,不分军民全部送往南都!”
这下边镐再也坐不住了。
一拍桌子站起来,“江宁将有大变!”
“正是,还请节帅下令如何处置”
“击鼓升帐!”
“慢”
“大王这是何意”
“我军深入敌境,对面还有还几万精锐,节帅是唯恐军心不够乱么,还是想要行那背水一战的策略”李煜说话有点阴阳怪气。
边镐也顾不得追究他的语气,因为这话着实在理。
“白先生,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回大王,那报子已经被我命人看管起来,此事眼下只有你我三人晓得”
“节帅,白先生真是老谋深算,节帅当日一出山就捞到宝贝了”李煜夸了白昌裕一句。
随后咬牙切齿道:“为今之计,只有快速了断马楚之事,全军回到武昌再说”
“嗯,我现在便让儿郎们动手,实在不行今晚就……”边镐做了个果决的手势“大唐至大”
“噗嗤”李煜笑了出来,这位节帅还真是个妙人啊。
“且慢,节帅,白先生,现在形势不明,你我都在同一条船上,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必须严格计议,否则一步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大王说的是,所以不更应该加速破城么?”白昌裕皱着眉头道,他和边镐恰恰相反,是个不信鬼神之人。
所以当年张遇贤装神弄鬼裹挟了大量民众造反,白昌裕看不过眼,才投了边镐。
当然他对边大将军的信佛倒是很看得过眼,毕竟边镐可没威胁他家祖传的那些田地产业。
所以,什么天雷劈城墙他,根本不信,但又不好问,只能此刻旁敲侧击一番。
“不,眼下朗州不能破”李煜摸着下巴道。
“为何?”
“养寇自重!”
“节帅请想,现在最要紧的是以最快速度回到武昌,就算明日一早破朗州,马希甲不比马希丁,他在朗州经营日久,这几万降兵降卒,我大军若在自然是无所畏惧,慢慢分化瓦解,吸收入雄武军中。可大军撤走的话,难保其不生叛心。到时候朗州得而复失,一方面会动摇长沙军心,另一面只怕也会给朝中衮衮诸公一个借口,眼下圣人抱病,大将军行事就更为艰难了”
“至于带着俘虏行军那是更不用想了,万一半道上出点差池,就更不可收拾了”
“大王年纪虽幼,但思维缜密不输当代名将”白昌裕拍了个马屁,但这个马屁拍的他心甘情愿。
李煜讲到的问题,确实是他和边镐之前所忽视的。
稳定!
特别是后路的稳定。
假设现在确立了大军撤退的既定方针,撤军当然是容易的很。
但长沙就是个问题,因为当日那下“南唐至大”的威力过于出色,城墙倒塌后雄武军蜂拥而入,而马西丁手下的禁军则多半被那一声巨响吓的魂飞魄散。
整个占领过程用兵不血刃来形容也不为过。
通常是南唐士兵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冲过来,马楚军要么是扔下兵器扭头就跑,要么索性是跪倒求饶,间或有个把吓傻了的,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不动,往往也是被唐军一枪朔倒。
马希丁手下堪战的精锐禁军大概有两万五千,扣掉前几日守城时的伤亡和城破时的损失。
倒有两万整成了边镐的俘虏。
当眼下边镐带着四万雄武军来到朗州城下,长沙城里的雄武军只有两万,外加一群没什么大用的州兵,看管两万战俘已经有点怕人了。
虽然都被缴了械且分散关押,但毕竟是两万余青壮汉子。
其间李煜的野战医院在稳定马楚军心的过程中起了很大作用,那些轻伤的马楚兵被送入医院,加以治疗后用送回关押的场所。
这些人虽然被施以缝人之术的时候,也是吓的哇哇大叫。
但看看周围南唐伤兵也是一样被缝,而且南唐兵为了表现出大唐的豪迈气概,缝合过程中一声不吭,缝完后还朝马楚伤兵撇撇嘴……
在傻的人也知道,唐军这是为他们好,之后送回关押之处的时候,这些人也开始吹嘘起来,说什么自己被活活缝人,一边的唐军个个哭的叫娘,咱马楚好汉非但不当回事,反而和郎中们谈笑风生!
负责看守的唐军士兵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伶俐人,见马楚军兵讲的那么热闹,便凑过去大吹安定王的丰功伟绩,就是肠子流出来的动能给救回来,末了还说只要他们不闹事,抽空还能带他们去开开眼。
双方总共才打了十来天,都没性命相博,所以双方间的火气倒也不大。
加上马希声,马希范统治的这些年里,马楚几近民不聊生,所以楚君俘虏对唐军倒不算特别感冒。
再说,马希丁和刘彦瑫等一干高级将领都连块好肉都找不到,所谓蛇无头不行,楚军没了效忠对象,这反心自然也就小了不少。
统兵的边和尚名声在外,杀俘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有的,没有性命之虞后,楚军俘虏眼下倒是非常太平。
可若是对朗州也如法炮制,那么这就又多了两万俘虏,为了看管这些人,又得耗去雄武军两万兵力,原本的六万大军这下只剩下两万人能回武昌。
而且马希甲不比马希丁,在朗州经营十多年,人脉广阔,这样的人留不得,也杀不得。
留着可能是反复的隐患,杀了倒是痛快,可对收复朗州城军民来说就是巨大的障碍。
李煜虽然对历史不甚了解,但他知道原来那个位面南唐伐楚也是以灰溜溜的退出长沙而告终的,所以三湘大地的水挺深,一个不小心就要翻船。
而现在比原本历史上更险恶的地方在于,宋齐丘突然到了武昌,虽然不知道他会干什么,但毫无疑问,肯定是要和李璟对着干的。
那么他对作为李璟杀手锏的边镐和雄武军会采取什么态度不问可知。
天晓得,这个诡计多端的宋齐丘会使出什么阴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