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并未留意。
但今日他抬头看到圆月,这些年与宁星玥相处的点滴就自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萧逸鸿回过神来,正抬手准备敲门时,院中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姐姐,那日拈春的公子,后来可曾再见?”
“未曾,那日他告诉我他叫齐彦,有缘必会再见吧。”
“那你与萧大人和离后,还会另择良人吗?”
“或许吧。”
……
门外的萧逸鸿,深邃的眼中目光冷冽,指尖掐着刚刚包好的掌心伤口,又染上一片鲜红。
当下,他已将往日挂在嘴边的礼仪统统抛于脑后。
纵身一跃就上了房檐。
宁星玥和邱素心此时已是喝得东倒西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邱素心问:“姐姐,你与萧驸马和离,现下可悔了?”
宁星玥醉意深沉,口齿有些含糊,眼神迷离地望着天上的圆月,“怎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脑袋的沉重,让她不得不直起身,垂头扶着额,揉了两下。
“翠竹……”
宁星玥叫了几声也未听见小丫头的回应。
她转头,猝然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她的脖颈,熟悉的脸庞在眼前急剧放大,柔软的触感在她的唇上急切地辗转。
男人身上环绕的白檀香的味道,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鼻腔。
宁星玥瞪大双眼,大脑瞬间空白。
“啪——”
宁星玥抬手,下一瞬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男人的动作停滞,吃痛的“嘶”了一声,瘦削的脸庞缓缓地从宁星玥眼前挪开。
宁星玥甩了甩头,只觉眼前景物天旋地转,早已分不清虚实。
萧逸鸿起身,他挺直了脊梁,双手负于身后,已然恢复平日的矜贵。
宁星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朦胧飘渺地从她耳边抚过。
“我悔了……”
话未听完,宁星玥只觉脑袋沉重地向侧边一歪,眼前一片漆黑。
她倒在石桌上,霎时失去了意识。
第8章
这么多年来,今晚是刘理第一次见到萧逸鸿失了稳重的模样。
不知怎的当前的状况,让他想起刚跟着萧大人的第一年。
萧将军全家入狱,最终却只有萧逸鸿一人全身而退,也是从他出狱的那日起,刘理被安排来做他的贴身侍卫。
刚出狱的萧逸鸿着实令人心痛。
他两颊凹陷,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浑身上下皮开肉绽,布满了被严刑拷打的鞭痕,刘理每日为他上药,他都神色淡淡,闷不吭声,仿佛行尸走肉,对疼痛已是毫无知觉。
那段时日,他双眼是黯淡无光的,每日除了吃两口饭续命,其余时间就坐在窗前发呆。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他和公主的大婚之日定下来。
萧逸鸿虽然依旧每日少言寡语,但刘理从他眼中看到了充满希望的光亮。
那时刘理年纪小,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而萧逸鸿这般变化,让刘理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公主的。
但跟着萧逸鸿时间长了之后,他见多了两位主子的相处,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寻常人家的新婚小夫妻都是甜甜腻腻,但自打大婚之后,他就没见过萧大人去长公主院里,甚至连主动跟长公主说一句话的时候都没有。
刘理不懂,起先他想这可能是普通百姓家的感情不能与皇家的相提并论。
直到,刘理得知萧逸鸿在成婚的第二日就向先皇请命,希望能率兵去平定北国对大兴边境的侵扰。
令刘理更加费解的是,分明皇帝说出征之事可暂缓一个月,但萧逸鸿却执意将启程之日定在第二天。
出发时,长公主立于车旁强颜欢笑,珍重的话反复叮咛,莹莹泪光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
可萧大人从始至终面色平静,只是临走前冷冷的说了句:
“回吧。”
没有怜惜,也没有温存。
那一幕直到现在刘理都还记忆犹新。
后来他们胜仗归来,萧逸鸿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刘理同时也听闻了不少坊间的流言,加之平日里自己的观察,他心中也有了定论,或许萧大人从始至终是不爱公主的。
他一直都是在利用公主罢了。
是以,现在收到和离书之后,萧大人为何又乱了阵脚?
刘理不甚了了。
刘理追出来时萧逸鸿早不见了人影。
他四下张望,也不知大半夜萧大人会往何处去,现下他只得焦急地在府门口守着盼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已泛起浅浅的青色,时值春日,凉得有些沁骨的朝露,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忽而,迷离惝恍的薄雾中,一个颀长笔挺的身影若隐若现。
刘理赶紧迎了上去。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萧逸鸿有些心不在焉,扫了一眼身侧的刘理,表情冰冷,翻身从马上下来。
“大人……”
刘理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看见萧逸鸿侧脸上有一个红肿的五指印。
突如其来的状况,险些没把刘理的下巴震得掉了下来。
萧大人在战场上都未曾被敌人伤过分毫,这才出去几个时辰,怎么就被人扇了巴掌?而且从掌印的大小来看应是位女子打的。
难不成是长公主?
萧逸鸿应是感受到了刘理异样的目光,脚下的步伐加快。
他先行一步进去卧房,反手将刘理锁在了门外。
刘理还是有些担忧,他贴在门上,试探地问了句:
“大人,需要小人上药吗?”
“滚。”
得到萧逸鸿的一声呵斥,刘理彻底噤了声。
萧逸鸿一向性子都是淡淡的,不急不慢,方才居然动了怒,看来大人此次是被气得不清。
刘理在门外又守了一阵,直到屋内的人息了灯,他才悻悻离去。
今日的早朝萧逸鸿竟然破天荒地告了假。
消息一出,在群臣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难不成萧大人受不住和离的打击病倒了?”
“你是第一天认识萧大人,那位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奇人,怎会被此等儿女情长所困!”
“要不就是长公主后悔了,在他府中纠缠,现下他实在脱不了身。”
……
大家众说纷纭,躲在角落的贤王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贤王宁允琰,他的父亲是先帝的胞弟,与宁星玥和现在的小皇帝是堂兄妹的关系。少时,他曾与萧逸鸿皆师从太傅,名义上算是同门师兄弟。
也正因如此,即使萧逸鸿在朝中以冷漠威严而闻名,宁允琰也敢肆无忌惮与他搭话。
虽说十次有九次都会被撵走,但宁允琰性格随和,从未因此跟萧逸鸿置气。
下了朝,宁允琰迫不及待上了马车。
一柱香之后,他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首辅府的门口。
宁允琰从车上下来之后,就大摇大摆地直接进了府门。
刘理见到宁允琰后,微笑着拱手做了个揖。
“贤王请在大堂稍事休息,小的马上去通传。”
宁允琰欣然点了点头,驾轻就熟地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品了一口。
当刘理再次回到大堂,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
“贤王,大人说今日不便见客,让您请回。”
宁允琰闻言,面色未有丝毫不悦,他缓缓放下茶碗,随即起身,回头对身后的随从说了声:
“走。”
刘理怔怔抬头,显然不信。
果不其然,还没等刘理反应过来,宁允琰绕过刘理后,突然加快了脚步,直接闯入了萧逸鸿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