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凌老六第一个到,咋整?
方刻:凌司直是个一根筋的直肠子,演技差强人意,若是知道真相,十有八九要露馅。更何况此时嘉刺史还在——先糊弄过这一关再说。
靳若了然,深吸一口气,扑到“林随安”的尸体前,嗷嗷的哭成了泪人。
凌芝颜一脸不可置信,飞快摇头,突然,一把捏住了方刻的肩膀,“方兄,你确定他们是——”
凌芝颜的手劲儿太大了,方刻疼得倒吸凉气,眼泪流的更欢了。
凌芝颜眼中明光渐渐暗淡,漫上了一层血雾,一步一步艰难走到验尸台前,几次伸手想要揭开蒙尸布,又颤抖着收回,身体剧烈一颤,扑通跪地,干呕起来,可呕了半天,只能呕出些酸水。
靳若吓得哭声都停了,“凌司直,您——”
凌芝颜嗓子中发出一声哽咽,哇一声呕出一大口血,身体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靳若和方刻:喂喂喂!不是吧!
*
小剧场
靳若:完球了,玩脱了!
方刻:这凌老六是纸糊的吗,怎么动不动就吐血啊?!
第264章
靳若觉得自己要疯了。
后堂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凌老六, 前堂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白汝仪,还有一个骂声震天的青州万氏万林,更糟心的是, 万林还将赫赫有名的青州万氏十八骑带来了,都是曾与万林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往那一杵, 杀气冲天。
白汝仪:“呜呜呜,生死两茫茫,阴阳永相隔,呜呜呜,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靳若:“白十三郎你先别哭了,听我说——”
万林:“气煞我也!万万没想到嘉穆这厮竟然投鼠忌器, 杀人灭口!兄弟们,随我去安都府衙宰了嘉穆那狗贼!”
十八骑:“杀!”
“别别别!万参军你且等等!”靳若急得跳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拦住他们!”
四圣抄刀拦在了正堂门外, 身后伊塔大叫“斤哥!”,竟是白汝仪悲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 哭厥过去了,靳若手忙脚乱给白汝仪掐人中顺气, 白汝仪睁开眼,换了姿势继续嚎,靳若头皮都炸了, 转头再一瞧,那边四圣和万林一众已经拔刀相向。
焦头烂额之际, 就听堂外传来一声厉喝,“这是在作甚?!”
花一桓身披黑狐大氅携风而至,身后跟着花一枫和何思山,靳若差点没哭出来,“花家大哥,您可算回来了!”
花一桓眸光冷冷扫过堂上众人,“白家的哭包,眼泪收回去!”
白汝仪“嗝”一声闭上了嘴。
花一桓:“万林,老实坐好!”
万林一缩脖子,收刀回屋调转屁股把自己塞进了太师椅,万氏十八骑半句不敢吭声,悄咪咪站在了万林身后。
花一桓眼睛横向靳若,“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若抹了把汗,忙凑上前,言简意赅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花一枫听罢,红着眼坐在了一旁,何思山拍着花二娘的肩膀轻轻安慰。万林松了口气,白汝仪又开始新一轮的喜极而泣。
唯独花一桓脸上没有半分喜色,皱眉端坐,沉默不语。
方刻顶着黑眼圈走出内堂,“这个凌六郎简直比花一棠还能作妖——花家主!您回来了。”
花一桓抬眼,“你二人当真能确定花一棠和林随安还活着?”
方刻和靳若对视一眼。
方刻:“目前所有尸体中皆无他们二人,而且衙狱废墟里的焦尸皆是被千净斩杀。只要林随安活着,花一棠定然平安。”
靳若:“我在衙狱废墟外的灌木丛中发现了离开的脚印,根据脚长和步长判断,一个人是花一棠,脚印比平常深了四厘,他身上应该背了人,我推测是师父。另外的脚印没有脚后跟,步伐轻盈如猫,之前见过许多次,是云中月的足迹。云中月虽然刀法不及师父,逃命的本事可是天下第一,有他带路,师父和四郎肯定能顺利逃脱。”
花一桓:“你们就这么相信他二人?”
方刻和靳若异口同声:“相信!”
花一桓长长呼出一口气,面色缓了下来,眉眼一厉,“可是太原姜氏干的?!”
“背后指挥的定是太原姜氏,但这次负责具体行动的,应该是安都刺史嘉穆。”凌芝颜走了出来,苍白的脸,惨白的唇,整个看起来好像退了色一般,唯独一双漆黑的眸子,再次有了光。
花一桓皱眉,“怎么说?”
凌芝颜扶着桌案坐下,“凌某查到安都刺史嘉穆便是三十二年前秦家军叛国案的关键人证,他说曾亲眼见到秦南音投敌。此人本是秦南音麾下的一名副将,名为高鸿波,字佳牧,秦氏一案之后,改名舍姓,摇身一变成了嘉穆。”
花一桓:“你的意思是,此人做了假证?”
凌芝颜:“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假证,才为今日的安都刺史嘉穆铺平了青云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反应最大的居然是何思山,他本在安慰花二娘,听到高鸿波的名字,身体剧烈一颤,死死攥住太师椅扶手,指节咔咔作响。
只是此时大家皆在震惊之中,无人留意他的异样,唯有花二娘发现了,以眼神询问,何思山欲言又止,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花一桓又问了许多案情细节,凌芝颜一一回答,至始至终身姿笔直,思绪清晰,有条不紊。
靳若:“方大夫果然是在世华佗,刚刚凌老六还一副要见阎王的模样,这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又活蹦乱跳了。”
方刻:“哼,他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
靳若:“诶?”
“凌六郎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之前吐血是因为饿得太厉害,胃酸腐蚀导致的胃出血,我给他灌了三大碗药汤,吐了一半。”方刻的表情有些无奈。
万林凑个脑袋过来,“凌老弟这一路上饮食都和我们在一起,挺正常的啊。”
白汝仪叹气,“万参军有所不知,凌司直虽然表面吃下去了,但在背着人的时候,又全吐了。白某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万林:“啊?这是为何?!”
白汝仪摇了摇头,“看凌司直的表情,好像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这种呕吐。”
方刻:“凌六郎这是心病。”
“现在凌老六知道师父和花四郎没事儿,”靳若挠头,“是不是就不会吐了?”
方刻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但愿如此。”
靳若忙招呼木夏,“花四郎说过,荥阳凌氏最抠门,最爱吃贵的,赶紧把什么甲鱼王八汤多备点!”
木夏点头,正欲退下,就听堂外传来一声高喝,“嘉刺史到——”
堂内众人神色一震,同时起身。
嘉刺史身着素色便服,摇摆着肥硕的身躯晃进了院子,谷梁率领一众不良人跟在后面,眸光躲闪,神色愧疚。
花二娘突然扑到了何思山怀中,嘤嘤嘤哭了两声,身体一软做昏倒状,何思山急忙抱起花二娘匆匆去了内堂。
何思山前脚走,后脚嘉刺史踏进了正堂,连连抱拳,“花家主,节哀顺变啊!”
花一桓双手插袖,也不还礼,也不搭话,只是冷冷看着嘉穆。
嘉穆掏出一块帕子捂着嘴呜呜哭了两声,“前日府衙失火,嘉某又要率人救火,又要疏散百姓,一时不察竟让那天杀的贼人钻了空子,害了花参军的性命,呜呜呜,嘉某当真是心痛万分,夜夜难寐,实在是有愧于圣人,有愧于朝廷,有愧于花氏啊!”
花一桓:“贼人可抓住了?”
嘉穆:“花家主放心,嘉某已令人搜索全城,务必要将害死花参军的贼人擒拿归案,给花家主一个交待!”
花一桓哼了一声,凌芝颜上前一步,“敢问嘉刺史,贼人何来?!”
嘉刺史:“这、这这,贼人尚未抓住,嘉某也无从审起,实在是不知啊!”
“凌某以为,此案甚是蹊跷!”
嘉刺史瞪大眼睛,“凌司直此言何解?”
“花参军之前正在查安都府衙司工参军郑永言贪墨一案,案子查了一半,府衙突然失火,不仅关押在狱中的郑永言死了,连花参军和林娘子也遇了害,这难道不令人生疑吗?”
嘉刺史连连点头,“凌司直所言甚是有理啊!只是花参军侦办此案之时,嘉某摔断了腿,在家养伤,案情细节一概不知,如今郑永言、花参军和林娘子同时殒命,死无对证,这、这这这让嘉某从何查起啊?”
凌芝颜:“既然嘉刺史查不清楚,那凌某自当上报大理寺,上奏圣人,请三司会审!”
嘉穆脸色变了,“凌司直这话言重了吧?!不过死了一个区区从六品参军和一个江湖女匪,案情也不复杂,不至于惊动三司和圣人——”
话未说完,凌空飞来一个大巴掌呼在了嘉穆的脸上,“啪”一声响彻正堂,嘉穆整个人被扇得转了两个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花一桓抖出一张丝帕擦了擦手,“嘉刺史,想清楚了再说话。”
“花花花花花一桓!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嘉刺史捂着脸尖叫,“你反了不成?!来人,将此人给我——”
说时迟那时快,靳若飞起一脚踹在了嘉刺史的肚皮上,嘉刺史嗷一声,整个人蜷成了皮球,谷梁带着不良人正欲上前,不料被万林和十八骑拦住了,谷梁神色一动,示意众不良人退下,莫要轻举妄动。
花一桓居高临下看着嘉穆,“花一棠是我扬都花氏的四郎,是我花一桓的弟弟,你一个啖狗屎的腌臜玩意儿,居然敢用‘区区’二字?”
靳若:“我师父可是净门的千净之主!你竟敢说我师父是女匪,当我净门是吃素的吗?!”
花一桓:“今日,你若不给花某一个交待,我就将你一刀一刀片成切脍,放在我花氏祖坟前下酒。”
嘉穆脸白了,“你你你你敢?我可是安都刺史,朝廷五品大员!”
“不过区区一个刺史,有何不敢?”花一桓抬脚踩在嘉穆的肚子上,狠狠一碾,嘉刺史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围观众人冷汗淋漓:娘诶,不愧是花一棠的兄长,比花一棠还疯!不会真要将这嘉刺史当场给做了吧?!
凌芝颜皱眉,“花家主,且——”
“花家主且慢!”堂外传来高喝,头戴金色抹额的金羽卫涌进院子,将不良人逼到两侧,让出一个人来,是姜文德。
花一桓抬起脚,“姜中丞?”
“数年前姜某曾与花家主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花家主还记得,姜某幸甚啊!”姜文德端着笑脸拨开人群,款款步入堂内,眸光转到嘉穆身上一瞬,又不动声色看向花一桓,“花参军乃是安都府的司法参军,案子也是在安都府衙出的,于情于理都该由嘉刺史上奏朝廷,”又看向凌芝颜,“凌司直隶属大理寺,级别又比嘉刺史低,越俎代庖似乎不合适吧?”
花一桓斜眼瞅着姜文德,“你是御史台中丞,主管殿院,这案子也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花家主误会了,姜某不是来断案的。”姜文德抱拳,眼角眉梢都带着阴阳怪气的笑意,“前几日,家中来信说姜氏家主病重,姜某特意告假回来探病,不想途中惊闻花参军遇害的噩耗,所以快马加鞭赶来奔丧吊唁的。”
“不想这花宅之中竟是连灵堂都未布置,唉,花家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所谓死者已矣,入土为安,擒贼一事本就急不得,尚需从长计议,如今最紧要的,乃是花四郎的身后事啊。花四郎一生为民,兢兢业业,朝中素有口碑,如今命陨安都,英年早逝,理应风光大葬——”
“铮!”一声,冷光四溢的刀刃横了姜文德的脖子。
姜文德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几乎脱眶,地上的嘉穆飞吓傻了,花一桓和靳若愕然看向身侧,所有人都惊呆了。
持刀的不是别人,正是素来冷静自持的凌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