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那时也很困了，见此便也吹灭油灯躺下睡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萧霁进宫向皇帝复命，得了皇帝好一顿夸，还受了不少的赏。
他心情很好地带着那些赏赐回到王府，把它们连同他们俩今年的俸禄和王府的库房钥匙一起都交给了姜芜。
之前姜芜只是帮着看看帐，不算正式管家。她手里除了萧霁给她的报酬，也没有其他可以动用的银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成了这座王府里真正有权有钱的女主人。
这种感觉说实话很不赖，但姜芜还是更喜欢去慈幼院操心孩子们的事，而不是留在王府里做个可以尽情享受荣华富贵的皇家贵妇。
所以她每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慈幼院和王府之间来回奔波。
萧霁倒是比之前闲了，因为皇帝心疼他这段时间受累了，特地放了他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
萧霁其实想直接不干了——他之前那么辛苦干活是为了帮萧世承父子渡过死劫，如今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萧世承父子也好端端的没和原著里一样出事，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天天累死累活地给便宜哥哥打工。
可皇帝已经发现这弟弟很好用，自然不可能再放他回去闲散度日，所以萧霁抗争无果，还是只得了个半个月的假期。
这半个月里，为了跟姜芜培养感情，萧霁也会跟姜芜一起去慈幼院，给她打下手。有时候他也会拉着她出去逛街，或是出城游玩。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对彼此的了解又深了不少，感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比往常更亲密了。
可就在萧霁以为一切危机都已经解除，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炸碎了他连日来的好心情。
——太子萧世承，薨了。
第65章
萧世承是突发急病而亡。
得知这个噩耗的那天, 阴雨蒙蒙，天气极差。萧霁刚起床就觉得眼皮直跳，心中生闷,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他刚和姜芜一起吃完早饭, 就有宫里的小太监来传旨说，皇帝急召他入宫。
萧霁本以为是自己的假期结束了, 皇帝找他去干活，可谁知进宫后, 一路被那传旨太监带去了东宫, 还在东宫门口看见了数十个被杖杀的宫人。
满地鲜血被雨水晕开，蜿蜒成河流, 沿着白玉台阶流下，看起来触目惊心。空气中, 猩臭的铁锈味混杂着雨水的土腥味四处飘荡, 刺激得人恶心想吐。
萧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问那传旨太监：“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死？”
传旨太监脸色苍白不敢多说, 只是请他进去。
萧霁见此感觉越发不好, 他快步跑进东宫宫门, 朝萧世承所住的主殿跑去，一路上竟半个宫人都没有看到。
整个东宫都静悄悄的，像是变成了一片死地。
可两天前他才来过东宫，那时这里一切正常, 萧世承还笑眯眯地邀请他和姜芜，过几天来参加太子妃举办的赏花宴。这才过去不到两天, 这东宫……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皇叔！”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萧霁回头一看，发现是被封为越王的七皇子。
“小皇叔你也是被父皇传召来的吗？”七皇子脸色发白, 满脸紧张地跑上来，显然也被外头那数十具尸体吓到了，“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
“我也不知道。”萧霁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主殿，眼皮也跳得更厉害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莫名发慌，总感觉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七皇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是个喜欢碎碎念的人。萧霁跟他不算很熟，这会儿也没有聊天的心情，就没有接话。
叔侄俩跟着带路的太监来到萧世承的寝宫，看见了跪了满地的宫人，和其他几位比他们先到，此时也正或惴惴不安，或眼眶红肿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皇子。
然后他们才知道，皇帝急召他们进宫，是因为太子萧世承昨夜突发急病，薨逝了。
和他情深义重的太子妃受不住这个打击，殉情时被救下，去了半条命。他们的嫡长子，皇长孙萧炎也因为悲痛过度引发心疾，如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七皇子当时就被这惊雷般的消息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霁也不敢置信地呆住了。
他想说不可能，两天前他才刚见过萧世承和萧炎，他们俩都好的很，怎么可能说出事就出事！而且在他的干预下，他们父子俩明明已经成功摆脱原著里同日而亡的命运，活过了原本的死期，这难道不是代表他们的死劫已经过去了吗？
正惊疑着，内殿里突然传出皇帝几近崩溃的怒吼声：“废物！你们这群废物！朕的太子你们救不了，朕的太孙你们也说救不了，那朕养你们有什么用？！来人，拖出去杀了，统统拖出去杀了！”
“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伴随着一阵惊恐的哭求声，四五个太医被殿前司的侍卫拖了出来。
萧霁被这一幕惊回神，脑袋嗡嗡作响地冲上去大喊了声：“且慢！”
为首的侍卫是陆九峥的手下，萧霁与他认识。见此他迟疑了一瞬，停下脚步说：“王爷，这是陛下的命令。”
萧霁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说：“我知道，你们在外面稍等片刻，我进去劝劝皇兄。”
侍卫一愣，低声提醒：“太子殿下薨逝，陛下悲痛过度，王爷这个时候进去，只怕……”
“没事，我是皇兄的亲弟弟，皇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了我。”萧霁摇头说完，快步跑进了内殿。
内殿里皇帝正抱着躺在贵妃榻上的萧炎伤心痛哭：“炎儿！炎儿你睁开眼睛看看祖父，看看祖父啊！你爹那个不孝的东西已经丢下祖父而去，你不能，不能再丢下祖父不管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皇帝高大健壮的身躯变得佝偻，原本龙精虎猛的他像是一下老了二十岁，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绝望的老态。
萧霁看得心里一酸，有点喘不上来气。
虽然他不是原主，和皇帝认识还不到两年，可皇帝是个很厉害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对他也是实打实的好。萧霁不是铁石心肠，没法再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待。
还有萧世承父子，他跟他们相处得也很好，所以他才愿意为了他们亲自南下去冒险。
可没想到萧世承父子还是出了事。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同样被他改变了原著命运的萧锦珠都好好的，没出什么岔子……
不对！算算时间，原著里萧锦珠是在差不多半年后难产而亡的，她的死劫还没有到来！
猛然想起这事的萧霁愣住了。心神急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的插手或许只能改变死劫出现的时机和形式，并不能真正帮原著中这些注定要死的人渡过死劫……
如果真是这样，那萧锦珠虽然因为他的干预不再喜欢谢明宵，也不可能再怀上谢明宵的孩子，像原著里一样难产而亡。但死劫在身的她，还是有可能会在另外一个时间点，因为另外一件事意外身亡——就像萧世承父子，躲过了南下赈灾，还是躲不过今日一样。
想到这，萧霁的心一下跌入了谷底。
他本以为自己的努力能扭转其他人的命运，可现在看来，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这该死的原著命运，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改变。
但无论如何，萧炎都不能死。
萧世承的薨逝已经无可扭转，萧炎要是也像原著里一样和他爹同日而亡，皇帝肯定会因为伤心过度变得和原著中一样疯狂。到时候满朝文武也好，宗室皇亲也好，都得按照原著的发展进入艰难求生的大逃杀模式。
外头那些皇子会在自相残杀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天下，也会再次变得动荡混乱……
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把还有一口气在的萧炎救回来！
这小孩和他爹一样，都皇帝的心头肉，他要是活下来了，皇帝纵然伤心悲痛，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而且萧炎是萧世承手把手教出来的，能力性情都很像萧世承，只要再历练几年，肯定会变得和他爹一样优秀。
他要是能活下来，皇帝肯定会立他为太子，悉心教导他，想办法稳固他的地位。到时其他皇子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至于自相残杀到几乎团灭，最后被太子良娣所出的五岁小儿和他们母子背后像崔昂这样的野心家捡了漏。
想到这，萧霁心里有了决定。他快步走到皇帝身边道：“皇兄，阿炎不会死，我有办法救他！”
正在痛哭的皇帝声音一滞，猛然扭头朝他看来：“你说什么？！”
皇帝的眼睛通红一片，眼神非常吓人。
萧霁却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快速说道：“我说我有办法救炎儿，皇兄先别杀外头那些太医。你等我三天，三天之后，阿炎要是还没醒，皇兄再做处置。”
皇帝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恢复些理智，哑声问道：“可你又不是大夫……你有什么办法能救炎儿？”
他说到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阴鸷可怕，表情也变得有些神经质，“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父子会出事，所以早有准备？！”
萧世承死的突然，皇帝怀疑他的死另有内情，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们全都叫过来，打算挨个审讯一遍，看看是不是这件事是不是人为的。
他在原著里也是这么做的。所有皇子都因为萧世承父子的死脱了一层皮，甚至有两个倒霉蛋，因为背后说了几句幸灾乐祸的话，被皇帝下令杖杀。还有一个因为哭丧的时候哭得不够真诚，被皇帝厌恶圈禁。
现在皇帝这么问，显然是对萧霁也开启了无差别攻击。好在萧霁早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才没有被他吓到。
“臣弟不知道太子和阿炎会出事，但昨夜臣弟梦到了太子。”为了让皇帝冷静下来，萧霁心思急转地瞎编道，“太子来向臣弟告别，说自己要去一个全新的世界了。臣弟问他要去哪里，他给臣弟看了他即将要去的世界，那里有带着人在天上飞的铁盒子；有又宽又平，画着各种白线的道路；有高耸入云，形状各异，能同时住下数千人的高楼；有隔着千里也能看到对方的物件；有可以日行千里，各种功能各不相同的车；还有能让数十亿人吃饱的粮食……”
为了让皇帝相信自己的话，萧霁说着跑到一旁的案桌旁拿起纸笔，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皇帝见萧霁下笔如神，动作间没有一丝停滞，且画出来的东西连细节都有，显然是真的亲眼见过，吃惊之余不由得被唬住了。
萧霁画的这些东西太过超前，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倒是已故之人向亲友托梦之说，古来就有。
所以，他的太子昨夜当真托梦给他的弟弟了？
“皇兄请看，这些就是昨夜太子带臣弟看到的东西。他所在的地方，处处都是臣弟从不曾见过的东西，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境。但仙境再好，臣弟也不想让太子离开，所以一直让他不要走。可太子却说，他命数如此，不能强求。”
萧霁一边让皇帝看自己画的画，一边真心实意地红了眼眶，“他让臣弟不要伤心，说等我们死后也会去到那个新世界，他会在那里等我们。他还让臣弟转告皇兄，说他今生能得皇兄为父，死而无憾。只求自己走后皇兄保重龙体，不要太过悲伤。他还说，等来日再相逢，他还要亲自给皇兄洗脚……”
最后这话让皇帝破防之余，彻底相信了萧霁的话。
因为萧世承曾亲自伺候他洗脚这事，发生在他登基之前。除了他们俩和已故贺皇后，没有第三人知道。
“胖宝，朕的胖宝啊！”皇帝扑到床上抱住萧世承已经凉透的身体，嚎啕大哭地叫着他的小名，涕泪横流，痛不欲生，“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么丢下老父去了啊——”
萧霁听着他悲痛至极的哭声，也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跟过去说：“太子像是预料到了阿炎也会出事，说如果阿炎想随他而去，就让臣弟去大皇恩寺给阿炎立个长生牌位，再日夜不停地为他祈福三天。臣弟虽不知这么做是不是一定救回阿炎，但臣弟想去试试……”
“去！马上去！朕跟你一起去！”皇帝顾不得擦眼泪，颤抖着爬起来，用力抓住了萧霁的手，“炎儿得回来啊，朕已经没有了胖宝，不能再失去炎儿了……”
萧霁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深吸了口气说好。
*
祈福有没有用萧霁不知道，因为这只是他拖延时间的借口。他的真实目的是找机会传话给叶飞，让他去城外庄子上弄死崔昂和崔灵嫣。
这两人身为原著男女主，头顶主角光环，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类似气运之子一样的存在。
一般来说这种人的命运，和他们所在世界的命运是有所关联的。如果他们死了，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会就此崩塌，萧炎也能在这种不破不立的局面中摆脱原定的结局，获得一线生机。
当然这只是萧霁的希望，他其实并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如他所想，也并不确定自己这么做一定能救回萧炎。但成或不成，总得试过才知道。
唯一的问题是，他刚才来得急，没有带上叶飞。所以他需要趁皇帝不注意的时候，找个可信之人给叶飞传话。
如果陆九峥在就好了，可惜他前些天出京办差去了，今日并不在皇帝身边……
萧霁环顾一圈，暂时找不到其他可以托付之人，只能忍下急切先陪皇帝出宫。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在到达大皇恩寺后，借口上厕所的机会写张字条让人送给叶飞。谁知刚出宫门，就看见了坐在自家马车里的姜芜。
萧霁一愣，立马对皇帝道：“皇兄，是我家王妃来了，我过去跟她交代一声，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