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使然,这里面进了人。
殷姝心猛地一颤,反应过来,方想叫门口的两个护卫,却没来得及喊出声,被一只横空出现的手捂住了嘴。
“是我!”
男子压低了的气音在耳旁落下,殷姝瞳孔一缩,巨大的震诧间止住了声息。
“哥哥……”
“听话,别出声。”
殷不雪凤眸警惕睨着门帷的方向,知道姜宴卿特意留下的那两个护卫并非能轻易糊弄。
“嗯。”殷姝乖巧着点了点头,可才将哭过的眼睛又有些泛涩。
“哥哥,这数月你到底去哪儿了?”
她迫切的问,攥着殷不雪的衣袍不肯撒手。
这是她很小便养成的习惯了,那时殷不雪已在宫里当差,不值夜时往往夜深才能回来。
每每都安慰梦魇中的她时都说再也不会走,可纵使小手攥得那衣袍再紧,翌日起时哥哥也不见了。
殷不雪抿了抿唇,锋锐的眼掠过一丝犹豫,似在考量是否要告诉她。
“哥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你告诉我吧……”
殷姝失意的喃喃,跟着笼着黑袍的身形到了那矮几旁。
眸光流转,不经意瞥见那随意搭在上面的画册子,殷姝心跟着一哆嗦,下意识探手去拿起来藏着。
然没有殷不雪眼疾手快,那画着形形色色令人眼红心跳图画的册子也到了殷不雪手里。
“哥哥!别看!”
少女一急,情不自禁的阻拦,却已经为时已晚。
男子修长的指随意翻开撇了两眼,便“砰”的一下狠狠扔掷,甩在厚实的帐墙上又啪嗒掉在了地面。
殷不雪怒火中烧,冰寒顿时浮于眼底,他看着自家发着颤什么都不懂的妹妹,只能咬着牙捻出一声,“姜宴卿!”
一字一顿,如冰锥子般带着刺骨的寒意,更是直往殷姝心底里钻。
殷姝从未觉得如此羞赧无助过,哥哥聪明,这种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
他定一下子便能联想到自己和姜宴卿那许许多多的事情。
空气如死一般的沉寂,许久,殷不雪稍能控制了些怒火,转过身来,目光在娇小的少女身上游离几许,沉沉问着早已知晓的答案。
“他……什么都做过了?”
话说出来,呼吸跟着急促,仿快要压不住那不可揭的怒火。
上一次无意在这军帐中撞见姝儿,已是疑窦不已。
他和太子的交易,为何那小子千里迢迢带着姝儿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反应过来,妹妹身上更是穿的女儿装!
太子的营帐,太子的床榻,而自家妹妹穿着寝衣从里面跑出来,这还能说明什么?!
说明,姜宴卿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已对姝儿做了天底下最是卑劣之事!
而自己的妹妹,那般单纯,又那年幼。她能懂什么?
姜宴卿!当真狗彘不若!
“哥哥……你怎么了?”
细弱的忧切传来,殷不雪自滔天怒火中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望向少女的眼睛,见其仍流转着水灵灵的干净剔透。
可眼神光是如此,可以前稚嫩青涩的眉眼,纯洁无瑕的面容,早已是被雨水滋润过的娇花,动人明艳,似四月染了雨水的樱桃,娇艳欲滴。
而造成这一切的——
殷不雪火气一上来,遍身的冰寒似都浸凉了铜盆里的碳火。
许久,他深吸了口气,面带愧疚又携着浓浓的阴鸷。
“姝儿,是哥哥错了。是哥哥不该轻视对手,是哥哥自负,将那畜生想得太高尚。”
他只当太子是匹蛰伏在好皮囊底下的恶狼鹰隼,玩弄人心、权术,凉薄残忍,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
不仅如此,又保持绝对的理性,绝不会轻易破戒,碰不该碰的东西给他人可乘之机。
如此无弱点之人,便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众生该踩在他脚底下。
然纵使恐怖如斯,终究只对那至高无上权利的野心罢了。可哪曾想!能当真有朝一日能对女人感兴趣?
不,哪里是女人,只是一刚刚冒花苞的小丫头。
“是我错了,雪月间那日,我不该将你留下!不该在他识破你女儿身之后还将你交给他!”
殷不雪后悔至极,是他将姝儿拉进了这火盆中。无论是得知姝儿被太子骗进东宫,还是被太子拥护为东厂提督。都是他的自负和见死不救。
掩抑愤懑的字句落下,清晰的传入殷姝的耳中。
她也久久愣神,清凉的眼眸久久定着。
哥哥说雪月间那日……
那日她换上一套女儿家的衣裳,又戴上了面纱。原来那日他早便识出自己是谁了!
知道自己的女儿身,知道自己是遮遮掩掩的“小太监”殷姝。
怪不得,那夜的姜宴卿异常奇怪,将“素不相识”的女子扯进怀里倒酒,最后还将醉酒后的她带进了东宫,甚至由她睡他的那身大床。
一切都如此有迹可循……
“姝儿,没关系,哥哥回来了。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太子,他们都再没机会欺负你了。”
殷不雪的话拉回少女凌厉成麻的思绪。
少女细细咽了口气,有些发颤的吐字:“哥哥,长公主她……”
“她是姝儿的母亲。”
殷不雪望进少女无助又含泪的眼底,沉声道:“但并非哥哥的母亲。姜泠月……呵,姓姜的每一个好人。”
男子素来沉稳的面提及此处,变得有些狰狞,狠戾的寒气逼人,殷姝止不住的哆嗦。
“唔。”
猝然,微发颤的纤肩被男子两手扣住,殷不雪微俯身,定定望着人。
“姝儿,你确实长大了,有些事哥哥的确不能再瞒你了。我们的父亲是前镇北王殷破瑰,十七年前抵北夷进犯之战时,迟迟无援军相助,战死涿牧县。”
绞入沉痛回忆的涡轮,殷不雪有些痛苦,“逐牧地属北川,又乃易攻难守之地。父亲多年征战,又怎会不知?况战报早便发出,当日身中陷进之时,烽火台却迟迟未发信。援军未达,父亲连着三千将士惨烈战死!我自知事情绝不会这般简单,是有人故意要父亲死!”
“姑娘可醒了?”
忽地,门帷传来一道清脆的声线,雨荷呈着早膳掀开门帷进来,陡然被黑袍身形攫住了身形。
然并未来得及细看,那黑影已朝自己飞来。
“哥哥,别杀她。”
殷不雪听见了殷姝的话,眼一沉,手掌劈在了侍女的后颈处。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接住了侍女手中的托盘。
并未惹出巨大的声响,外头立着的两个护卫并无什么异样。
殷姝接住了雨荷,将人往榻上放,又盖了件薄毯。
刚做完,便听见身后的男子道:“姝儿,待太子平定北川,哥哥杀了苏胜为父亲报仇,属于父亲的都会抢回来。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
殷姝静静听着殷不雪的话,心房跟着微颤,又听见哥哥说:“今日,哥哥是特地来接你走。”
上次匆匆一瞥,还来不及筹谋,姝儿而今在太子手里,又被关在太子的营帐中,若轻易带走了,只怕也会被找上门来。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已做好了完全准备。此刻太子还在进城的路上,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趁机潜入后方营帐接人。
话音落下,他伸手拉住少女的腕子,却觉细微的阻力。
“姝儿?”
他蹙着眉,疑窦看向少女的眼睛。
“哥哥,我……我……”
第108章
“姝儿不想走?”
殷姝呼吸一滞, 目光落在被攥紧的手腕上,细弱道:“哥哥, 不是,我……”
“那我们现在便走,不可再耽搁。”
殷不雪打断少女开口,拉着人迈开步子,却仍收到细微又倔强的抵抗。
这次,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曾经那乖巧听话的妹妹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
可现在却是为了姜宴卿。
殷不雪冷静下来,历来肃穆的面有一丝冷沉, 他道:“告诉哥哥,怎么了?”
“哥哥,”
殷姝咽了口气, 蹙紧了秀眉,小声道:“我就是觉得……觉得这样不辞而别的跑掉不太好……”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就是有些不敢想象待姜宴卿回来看见空空的军帐会如何。
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定会大发雷霆, 说不定挖地三尺也会将自己找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他……会焦急难过的吧。
“姝儿你——”
果然,自己这话被哥哥听完,便无意激起一片涟漪,殷不雪抿了抿唇,竭力控制住火气。
“那太子他对你施行不轨的时候可想过那样不好?”
少女低垂着头不说话, 掩着的浓长蝶翼让殷不雪看不见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