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之间尚保持着一些距离,灼凰抬手指向小院门上的匾额,对青梧道:“师尊,你看看。”
青梧依言望去,不由一愣,跟着唇边笑意,念道:“惜安令?”
青梧看向灼凰,眸色动容:“你以此来给石刻取名?”
“嗯!”灼凰重重点头,跟着对青梧道:“这是你当年所盼望的,今后此石刻,将为众仙历练之用,亦是惜安,惜天下安,正法安。”
青梧缓缓点头:“甚好。”
灼凰冲他抿唇一笑,对他道:“师尊,进去看看?”
青梧失笑:“你是石刻的主人,我若进去,怕是会变成里头的人。”若变成他自己还好,可一旦入了灼凰或孔思鹊的身,那着实有些怪。
灼凰闻言,对青梧道:“我第一次做石刻,第一个进去的人,必须得是你,我不会叫你陷入幻境的!”
“师尊……”灼凰恳求道,语气间隐有撒娇的意味。
青梧的心莫名一颤,忽就没了拒绝之能,未及思考便已点头道:“好……”
灼凰抿唇一笑,跟着推开了小院的门,青梧看了看她,一步踏了进去。
见他进去,灼凰立时便笑开了花,随即抬手一道灵气送入门中,将青梧送至石刻中丰州的时间节点,让他入了魏怀章的身。
灼凰低眉一笑,跟着进去,脚步颇有些轻快。
她是石刻的主人,石刻幻境对她没有影响,她刚一进去,便来到丰州住处的门外。
当年此地有拓跋宏誉带兵把守,但是现在,石刻未完,“他们”也只能把守,不会再进来打扰她和师尊。
灼凰身子一旋,重新给自己换上当年那身打扮,随即推门进屋,青梧一如当年刚被救回时那样,躺在榻上,尚未醒。
丰州的住处,只这么一间屋子,中间放一套桌椅,右边是厨房,以及堆放杂物之处,左边有一张简单的榻,连架子床都不是。那时候她和师尊只能住在一屋里,她睡床,他则在床边打地铺。
灼凰走过去,在塌边的小马扎上坐下,凝眸看着榻上的“魏怀章”,唇边出现笑意,这一年,他二十六岁。
算着他快醒的时间,灼凰俯身趴在了他的塌边,一如当年。
不多时,她便觉他温热的手掌,放在了自己鬓发上,灼凰立时便似当年一般,装出一副极惊喜的模样,猛地抬头道:“师父!你醒了?”
说话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幻境中的师尊,果然没再生半点惧怕她的心,亦反握住她的手,点头笑道:“是啊,醒了。”
他反握自己的手很有力度,握得很紧。当年他被冻了一夜后,身子便不大好,但现在,后面她没做完,他仍是仙体,什么事都没有!
灼凰取下他的手,边给他把脉,边问道:“师父,你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魏怀章坐起身,对灼凰道:“我感觉倒是没什么不好受的,你把脉结果如何?”
灼凰见他看向自己时,耳尖有些泛红,心头不由一喜。她松开脉搏,佯装随意地复又握住了他的手,并起身,顺势坐去了他的旁边,对他道:“从脉象来看,师父应当是大好啦。”
“哎……”魏怀章叹道:“到底是没走成,想来已被齐兵发觉,之后看管只会更严。其他百姓们呢?都顺利走了吗?”
灼凰对他道:“师父放心,我们那边很顺利,想来他们已经入了大梁境内。”
魏怀章点头道:“那便好。”
二人沉默片刻,魏怀章喉结微动,他看向灼凰,握着她的那只手,明显握得更紧,他似有欲言又止之态。
灼凰也不吱声,就安静等着。她着实想看看,当年若无齐兵打扰,他会跟她说些什么。
半晌后,魏怀章道:“阿瑾,我这两日,虽病得迷糊,但并非对所发生之事,浑然不知。”
说着,他转头看向她,喉结复又浮动,尤其是耳尖,眼可见得更红。
他似是鼓起勇气,接着对灼凰道:“昨日在山中,你救我之时……我也记得。”
灼凰心跟着有些紧,不由抿唇。当时救他时,她只穿着内里最贴身的两件,而他,只有下身一件。
但那时的她,对师父的感情,懵懂不清,而且,她一直跟着两个男人生活,很多女儿家的事情,特别的不清楚,虽然当时都二十岁了,但很多人事,还是后来回了魏家,魏夫人教的,她现在应当装得像一些。
念及此,灼凰颇有些歉疚地低头,对魏怀章道:“我身上虽然带了火折子,但天下雪,捡回来树枝都点不着,只能这样救师父。”
魏怀章见此一愣,忙道:“我说这些,不是叫你歉疚。”
灼凰尽力忍住笑,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魏怀章道:“就是……嗯……”
这么多年,灼凰第一次见他说话打结,她不由紧盯着他,一眼都不想错过。
魏怀章又琢磨了片刻,明显见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再次看向她,接着道:“就是……你以前叫我魏哥哥,你可记得?”
灼凰点头:“自然记得。”
魏怀章又道:“或许以后还可以……”
灼凰竭力藏住笑,问道:“你不做我师父啦?”
魏怀章道:“我……”
魏怀章看着眼前的灼凰,一时语塞,跟着不禁蹙眉。
他抬起另一手,不由捏住自己眉心,这求娶的话,怎这般难以说出口?
他复又琢磨半晌,再次抬头看向灼凰,神色间竟有豁出去的意味,对她道:“你救我之时,虽是权宜之计,但那已越师徒界限。阿瑾,那般亲密之举,合该是夫妻之间才可以的。”
饶是他俩孩子都有了,但许是她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一切的记忆,都是从他识海里看来的,灼凰听着他这些话,心还是不由怦怦跳起,跟着红了脸颊。
她觉得气息都有些乱,问道:“那……师父的意思是?”
魏怀章握着她的那只手,越握越紧,继续对她道:“阿瑾,我没有以此胁迫你的意思,我……”
魏怀章低了低眉,再复抬头,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别的,师徒之外的感情?”
说着,他复又低眉,接着道:“我明白,我长你八岁,似是有些多。你又在我身边长大,应当是拿我当亲人更多些……”
灼凰听着这些话,心间好似被裹了蜜,格外的甜,她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原来,当年若是没有齐人打扰,他当时醒来就会跟自己表明心意!可恨的齐人!害他们一错过,就是整整三百二十四年!
明白了他的心意,灼凰便知,该到她了!
她佯装困惑,嘟囔道:“我也不知我对师父,有没有师徒之外的,别的感情。”
魏怀章闻言,看向她,眼里隐有失望。
灼凰本就坐在他的身边,下一瞬,她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他一些,随即拉起彼此相握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心口,对他温声细语道:“可是,每每想起师父,心就跳得好快……”
魏怀章身子明显一震,这下连脖颈处都开始泛红。
灼凰顺势转身,两条腿跟着并上了榻,侧身坐在他身边,身子贴他更近,在他耳畔声细如丝地私语道:“而且,每每想起师父,身子还会热,有时像来月信一般……”
“阿瑾!”魏怀章慌张打断。
他转头看向她的神色间,满是惊诧,脸颊已是通红。
灼凰极力忍住笑,跟着继续佯装不懂,不依不饶地问道:“师父,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白,她身边没有女性长辈,也没有闺中密友,有些事从没人教过她,再兼生活艰难,她也没有得知的途径和时间。
魏怀章强自稳住心神,稍稍侧身,离她远了点,对她道:“阿瑾,有些事,你成婚后便会明白。”
灼凰跟着面露不解,不依不饶地贴上去,问道:“你是我师父,你教我不就好了?”
“阿瑾……”魏怀章着实难以招架,他讪笑两声,忙从灼凰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知自己今日的目的是求娶,他得先捡着紧要的来,他强忍心旌波动,接着对灼凰道:“阿瑾,先不说这些。我是问你,可对我有师徒之外的感情。”
灼凰见他现在连看都不敢看她,不由抿唇笑,故意问道:“那师父对我有没有?”
魏怀章听她这般问,胸膛起伏明显加剧,半晌后,他将榻上的被褥推去榻尾,叫环境清爽些,复又转头看向灼凰,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问道:“阿瑾,你可愿嫁于我为妻?”
灼凰望着他俊逸的面容,以及这般认真的神色,不由抿唇含笑,脸颊飞上一层霞色,点头道:“嗯,我愿意……”
魏怀章闻言笑开,眸中神色,尽是欣喜,这一刻,他只觉数年黑暗中,忽然照进一道明亮的光,生活从此刻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今往后,在北境的生活,虽无改变,却截然不同!
只是……魏怀章眼露憾色与愧色,对灼凰道:“只是,我现在,怕是没有办法给你很体面的聘礼。阿瑾,你能不能等等我?”
灼凰好奇地问道:“等你什么?”
魏怀章道:“我会先为你准备一个定情信物,婚礼或可等回临安后再办。”
灼凰:“?”
灼凰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不由问道:“那师父,若是我们一辈子回不去临安,你一辈子不娶我了?”
魏怀章闻言低眉,对她道:“我不想委屈你。”
他接着对灼凰道:“或许可以先等个一两年,等你到二十岁,若还是回不去,我再想别的法子。”
至少给他筹备聘礼的时间,纵不能太好,却也不能太薄。
灼凰闻言愣住,一两年?他能忍,她也不能忍啊!从前的记忆被他抹了,但昨晚她可是尝到了,他多厉害,媚骨又勾人,她可不能在幻境里等个一两年!
念及此,她灼凰眨巴眨巴眼睛,冲魏怀章点头道:“也成。师父,既然我们决定做夫妻了,那你刚才说我成婚后便会明白的,现在能教我了吧?”
“?”
魏怀章看着灼凰,人明显有些怔愣。
他讪笑两声,起身下榻,看着灶台的方向,对灼凰道:“这个,不急……诶阿瑾,我们是不是该做饭了?”
灼凰在他身后,没忍住冲他嘟了下嘴,这才起身道:“嗯,做饭。”
说着,灼凰便去了灶台那边,魏怀章浅浅松了口气。
吃饭时,魏怀章好奇地看了看门外,对灼凰道:“挺奇怪,齐人居然到现在没反应。”
灼凰给他夹了菜,顺口编道:“你昏迷时拓跋宏誉来过了,他说以后我俩只能在丰州待着,不能离开丰州。”
魏怀章吃着饭,点头道:“这惩罚,似是轻了些,不像齐人作风,不过挺好,至少没被囚禁。”
灼凰复又给他夹菜,道:“师父,你多吃些。”
魏怀章也给她夹菜,顺道对她道:“以后别叫师父,我不爱听。”
灼凰闻言笑开,饭也不吃了,望向他道:“那叫什么?”
魏怀章想了想,对她道:“还叫魏哥哥。”
灼凰道:“可是魏哥哥,带个姓,听着生分。”
她眼波一转,挑眉,软声问道:“叫哥哥好不好?哥哥?”
魏怀章心一颤,不由抬眼看向她,随即唇边挂上笑意,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