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谙,不要从别人口中听说我,这个简单的道理。可是真的叫她问长问短,棠昭难以启齿。
她认为人跟人之间得有相处的界限,因而觉得过度的盘问没必要。
她早前的戏,她出道的作品,她想听他说都看过,全都看过,搜罗了来看的,你电影上的时候我还包场了。
她想听他说想死你了,过去的每一天,我都无比的想见你。
当然,棠昭也没指望周维扬能说出这种话。
除了他的性格使然,或许也有别的原因:是有点想她,其实也没那么念念不忘——
就跟她一样。
在此之前,棠昭是真有把这段旧情淡忘的意思,她也试着去做了。
如果不是周维扬重新回到她面前,她是不会把自己锚定在过去苦苦挣扎的。
他们没有谈过空白的八年,没有说时间是怎么让他磨平了棱角,又怎么让她背上了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可能不是他唯一的过去了。
深入这种话题,一五一十地讲清,不符合成年人的交往守则。
人对人的钟情大都源于片面的吸引,能抓紧这片面就足够不易了。
棠昭至此,不再那么计较这份小狗的爱有没有给过别人,现在,是独属于她的就好。
她还是会吻着他说喜欢。唯一确凿的真相是,她仍然是真的喜欢,真的爱他。
翌日,棠昭醒来的时候,觉得外面秋景萧瑟,她趴在窗户上看了半天外面,用手指在雾气里写他名字的首字母。
“早。”低低凉凉的一声让她一惊,一下子把字迹全擦了,窗面糊成混乱的一团。
周维扬根本没看她在干嘛,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睁的眼还有点锋利的戾气,瞥一眼棠昭,他把浴袍掀开,套上了外衣。
“早啊。”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很快滚到被窝里,大亮的光线让人难为情。
棠昭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没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他走了。
她这才伸出一条胳膊,想捡床头柜的衣服穿。
手腕被一只大掌箍住的时候,棠昭整个人都麻了。她往里缩,他往外扯。
将人一把拽到腿上。
棠昭挣了下,没用,以一种略显抗拒的姿态跪在他一条腿的两侧,抬眸,对上他没有收紧的衬衣领口,再往上,撞进男人散漫的笑眼。
瞥一眼旁边,衣服在地上。她伸手,捞又捞不着。
她恨自己头发不够长,让人一览无余。羞耻得想死。
周维扬抬手拍她一掌,让她霎时塌了腰,往前倾进他怀里,棠昭的筋骨跟着神经皆是一跳,缓过来才说:“干什么啊你。”
身后指印的痕迹慢慢浮出。
“多大了你?”他又给她揉揉,说,“碰一下就不好意思。”
她说:“我跟别人又不这样。”
他敛了笑,挑眉:“你还想跟别人这样。”
棠昭没说话,用关你什么事的眼神瞧着他。
“领带,眼熟吗?”周维扬抬起手,让棠昭看到缠在他手掌上的领带。
“……”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
彼此心知肚明,他好似又在置一股陈年旧气,说一声:“你助理挑的。”
她慢慢地出声:“嗯。”
他也冷冷看她:“嗯。”
棠昭把领带从他手上解开时,看他一副又拽又气又隐忍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声,“好吧,是我挑的。”
周维扬神色微微缓和,他扣好衣襟,又跟棠昭说:“给我系上。”
她帮他打领带。
他帮她抚摸掌印的位置。
棠昭气不过,扭扭腰,抓住他手腕说:“哎呀好了呀,我又不疼。”
周维扬看一眼时间,快来不及了,心下有点后悔怎么没早起半小时,最后忍耐着亲亲她说:“拍完戏早点儿回来。”
棠昭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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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策一如既往精益求精,文艺片也要拍半年,快到年关的时候,红毯和分猪肉奖的活动特别多。
棠昭穿得漂亮,去参加一个娱乐圈年底团建活动,在红毯上被问到肖策的戏。
她面对镜头,笑道:“导演跟我说,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想到一出山,发现大家都在讨论这个——是有跟肖导二次合作,顺利的话,作品明年会跟大家见面。”
她站在闪光灯里,听着摄影师在喊“昭昭,这边,看这边!”
棠昭落落大方地笑,穿着黑色露腰的晚礼服,插腰摆了几个造型,今天的风格很是从容优雅,褪去气质里的可爱清秀,她连眉头都舒展得恰到好处。
主持人问:“二次合作有什么感触?”
棠昭说:“大家都有变成熟,心理上的成熟,艺术上的成熟,都有。”
“两部都是青春电影,你认为这两者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棠昭想了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大概一个是桎梏,一个是释怀吧。”
“现在再去演十八岁的人,有没有什么经验?”
“经验?”棠昭笑了笑,“确实,要扮演一个高中生还挺难的。正好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有幸和青涩的嘉宾们接触了,唤醒了一部分我对青春的感知。
“非要说经验的话,我认为身临其境地感受很重要,虽然回不到过去,但是可以通过感受去回溯。
“比如,找到以前爱过的人,感受当时的触摸,心动,一下就能回到那个美好的情境里。”
棠昭流利地讲到这里,全是肺腑之言,脱口而出一句爱过的人人,让脑子嗡了一下。
言多必失,她不露声色地笑一笑,赶紧岔开话题:“当然,不一定是爱人,也可以是失联很久的朋友。不是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吗,类似于气味,音乐,这些东西都能帮人找回丢失很久的感觉。”
“我演十八岁的时候,也试着在找自己的十八岁。”
主持人又问,棠昭有条不紊地聊了几句,还好赶着走红毯,没再被问深。
红毯结束,她找了借口离开,没去下半场。
可能是太冷了,她捂着胸口的时候,觉得心跳剧烈,停不下来。
周维扬的消息发来:来了吗。
棠昭在嘉宾休息室找外套披上,她回:马上。
周维扬:我在地下停车场,这儿没人。
棠昭:嗯。
她是直接从酒店穿了礼服过来的,也没带衣服更换,就这么直接下去找他了。
电梯直达地下层。
棠昭一个人从电梯出来,拎着裙摆,高跟鞋踩地,又怕发出声音太大,她走得小心。
到周维扬的车前,一辆黑色漆光轿车,挡住正在攀谈的两个人。
棠昭刹那间止了步子。
他背对着棠昭。
面前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姑娘,棠昭不认识,不是娱乐圈人员,也穿了华丽礼服,看样子应该也是来参加酒席的,大概是某个圈子的名媛吧,她猜测。
长得还挺漂亮,脸颊肉乎乎的,粉雕玉琢一张脸,看着就不到二十岁。
两个人在说话,周维扬一米八八的高个,对方即便穿高跟鞋也够不着他身量。他很绅士地折身,听那女孩子说话,姿态显得亲密。
周维扬脸上带点笑,一身西装笔挺,气质又散漫不羁,跟女孩子说的是粤语,一来二去,相谈甚欢,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棠昭听见了:“下次嚟记得请食饭,唔好唔记得我。”
(下次来记得请我吃饭,别把我忘了。)
女孩子快速点着头,说吼哇吼哇。
她不自觉地打量,他看人家的眼神,好像也照样挺宠的。
棠昭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句话,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女孩。
等人走了,她才过去。
坐到他的车上,周维扬垂眸,打量着她绑带的高跟鞋。
棠昭没说不舒服,就平静地歪头看着外面。
“怎么不说话?”他的视线又往上,看着她脸颊。
“嗯?”棠昭被束在端庄优雅的裙摆里,坐姿都端庄得像个黑天鹅,长颈一偏,回眸看他,笑笑说,“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呀。”
他的手从后探过来,搂住她的腰,微凉的指尖钻进镂空的衣裳,让她发麻。
棠昭推了他的手腕,警惕地看前面司机,很小声的:“别在车里啊……”
她没讲完,车前的挡板就被升了上去。
“……”棠昭收声。
“吃醋都不会?”周维扬低头,贴着她嘴角问。
她微微惊讶。
“要我教你是不是?”他又问。
她闷不作响半天,才鼓了鼓嘴巴:“你刚才……看到我了啊。”
从这胀气的腮帮子里,总算看到点她的往日脾气,周维扬一笑:“就躲那儿,一言不发。坐这儿,也一声不吭,让我猜。”
棠昭无辜地说:“没有啊,我要是生气我就、我就找你吵架了!我生气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啊。我就是觉得,你有你的空间嘛,有你的工作要处理,可能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他纠正:“不是生气,是吃醋。”
“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