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身，走到林舒眼前，伸手珍惜的托起他的脸，仔细又认真的用视线不断的描摹，最后垂首，抵着林舒的额头。
他们相互没有多言，只享受着最后的宁静时刻。
林舒冥冥之中已经知道，昆吾要走了，林舒甚至不知道这是一种何处得来的感知，但是，他就是知道。
昆吾是这样舍不得，离开爱人，令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的狼神族如此痛苦。
林舒不能和他一起回东山，林舒在这个人世间有难以割舍的牵挂，他不想开口让林舒两难。
雾气迅速消散，就连断后的克烈人都进了东山，那家老太爷带着所有族人，也终于如愿的回到故乡，他们轻易的就放弃了世间积累的巨大财富，没有丝毫犹豫。
白狼群也隐没进东山的山林，狼王最后回头，望了望昆吾。
小展已经被老虎舔醒了，不过好在老虎在他睁眼之前就跑走了，小展一睁眼，就见树林中蹿出来一只郊狼，正是当时给他送黑色指甲的小家伙。
郊狼在小展的腿边焦急的蹭着，小展忽然恍悟，于是拿出那一小截黑甲，还给了郊狼。
郊狼高兴极了，它在这座荒山里艰难求生，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也有幸进到东山生活。
于是它叼着圣物，头也不回的往东山去了。
小展醒来，既没有看到怪物，也没有看到他大哥，只看到了身边几个昏迷的同学。
小展看着周围的环境，喃喃道：“雾要散了。”
至此，花叶遁入泥土，草茎褪下蓊郁，狼嗥隐匿于山谷，万兽归隐于山林，雾气一再退却，人间一再辽阔。
昆吾隐在大雾中，渐渐和林舒的世界剥离开。
林舒终于忍不住，他奋力奔跑，追随着最后一缕薄雾。
两个隔着潮湿的雾气，最后一次牵着手，他们的手紧紧相握。
昆吾的手上还有血，男人总是受伤。
林舒整理了自己的表情，说，“别再受伤了。”
昆吾说不出话，只点头。
林舒却说：“你保证。”
昆吾哑着嗓子，“我保证。”
“再说一遍。”
“我保证。”
清风一吹，薄雾散尽，林舒奔跑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因为手心里已经空了。
那人在大雾弥漫中来，最后又携风伴雾而去。
……
等龙星渊终于带着军队艰难的追到这里时，就见雾都散了，天空晴朗澄澈，满山的怪物也消失殆尽。
只留林舒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风扫过旷野，寂静的，只能听到落叶飘零的响。
第60章 爱
半年后。
林舒渐渐在日复一日中, 学会了熟练的照顾一个因为生病而记忆模糊的老人，他生活规律且平静的可怕。
也再没和任何人提过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
仿佛他整个人都风平浪静。
林奶奶也早在半年前就被林舒从医院接回家里，他们在这半年时间里, 到不少景色美丽的城市旅游，前几天回过乡下的老房子, 奶奶甚至在老屋的门前种了一大片的玫瑰花, 说要等明年春天发芽。
而林小展他们那个命途多舛的高三班级，在经历了火车站的怪物惊魂之后, 倒是意外的激发了所有人的学习热情, 最后考的都不错。
小展也深受影响，他在亲身体会了那么多现代科学难以解释的现象之后, 决定选择物理学专业, 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忙于学业的大一新生。用小展的原话来说，就是每天被“知识”折磨的欲生欲死，日渐脱发！也只有周日有时间能回家看看。
今天是周日的傍晚，一家人刚吃过饭, 小展就背着书包回学校复习了, 他明天还有随堂测试。
林舒默默的坐在奶奶的床边, 手里拿着一小把剪刀, 把刚买回来的几朵鲜嫩的玫瑰修剪枝条, 插到旁边相框后的花瓶里。
老屋前种下的玫瑰, 还要等一年才能开花。时间就是这么神奇的一种东西，它既在孕育生命的新生，又在催促生命的衰亡。玫瑰种子是这一端，林奶奶却是那一端, 两边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于是林舒每天都会买新鲜的各色玫瑰，装点在奶奶的床头, 以求稍稍拉近这种时间的距离。
夜晚的灯光柔和又宁静，林奶奶目光慈爱的看着林舒，她缓缓的将手伸出被子，搭在了林舒的手背上。
“奶奶？”林舒轻声问。
林奶奶的目光澄澈，不复以往病中的懵懂，“今天是几号了。”
林舒见奶奶的神志与思维仿佛清醒了，很高兴，“今天三月三十一号了。”
奶奶笑，“哦，明天就是愚人节啦，我和你爷爷就是在愚人节认识的。”
林舒把花插进花瓶，而后倚在床头，耐心听奶奶讲起从前。
“我呀，那天去参加一个舞会，你爷爷当时就是一个愣头青的大头兵，自从进场，就拘谨的一直跟在军门大人和张少帅身后。”
奶奶满眼带笑，“张少帅就急了，抬腿踹了他一脚，说：‘带你来是认识姑娘的，跟着我们有个屁用！’”
“于是你爷爷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舞池旁边来回的转，也不好意思去找人搭讪。”